如何帶領恒力穿越周期？范紅衛說，公司堅持“不欠賬，不對外擔保，按時發工資”三大原則。

范紅衛

中國女首富的寶座在近期出現新的競爭者。

彭博億萬富豪榜實時數據顯示，10月10日，恒力石化（600346.SH）的范紅衛以652億元（91.7億美元）身家成為新任中國女首富。不過，由于近期資本市場波動劇烈，中國女首富寶座也在龍湖吳亞軍和范紅衛之間不斷切換。

相較于“蓋房子”的龍湖，恒力石化和范紅衛并不為大眾所知，但每個人的衣柜里總會有一件衣服來自恒力。恒力生產的滌綸長絲被Nike、Adidas、豐田等國際品牌指定為紡織品原料，其生產的布料也被廣泛用于高檔面料、外套夾克等成衣生產。范紅衛擔任董事長和總經理的上市公司恒力石化目前已超千億市值，她和丈夫陳建華合計持有恒力石化74.73%的股份。

恒力石化僅是范紅衛夫婦資產版圖的一部分。范紅衛夫婦持股100%的恒力集團，以7323.45億元營業收入位列2022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三位，營收規模超過華為、碧桂園、萬科等。在2021胡潤中國百富榜上，范紅衛、陳建華夫婦以1790億元身家躋身中國富豪榜第12位，超越京東劉強東成為江蘇首富。

從一家三畝三分地的小紡織廠起步，如今的恒力業務覆蓋煉油、石化、聚酯新材料和紡織行業，打破了國內紡織業過去對海外多種原材料的依賴格局。

范紅衛常年留一頭過肩長發，快人快語，笑容爽朗，當地相熟的人習慣稱她為“老板娘”。三年前，范紅衛曾與作者等分享了恒力創業發展的故事。當時，這位手握億萬財富的“中國女首富”，直言自己每年花不到10萬元。

眾所周知，石化行業周期性波動較大。當周期轉換時，范紅衛還能否坐穩“中國女首富”寶座？

女首富寶座能否坐穩？

今年以來，恒力石化股價下跌20%多。而龍湖集團今年以來市值下跌超4成，碧桂園今年以來跌去7成市值。由此，范紅衛身家縮水幅度低于吳亞軍和楊惠妍，從而晉升“中國女首富”。

財報顯示，2022年上半年，恒力石化營收1191.55億元，同比增13.94%；凈利潤80.26億元，同比下降7.13%。開源證券化工團隊指出，在上半年成本壓力和需求薄弱的雙向沖擊之下，公司業績超出預期。2021年時，其營收達到1979.70億元，同比增長29.2%；凈利潤155.31億元，同比增長15.37%。

恒力石化指出，公司生產經營受上游原材料特別是原油和煤炭價格變化影響較大。而今年上半年，原油等原材料價格持續高位震蕩，同時房地產、紡織、建材等下游行業增長放緩，成本高企疊加需求不足，企業效益出現回落。

不過，得益于恒力煉化約600萬噸的原油儲備能力，公司在原油采購上具備靈活的操作空間。上半年國際原油價格上漲時，恒力煉化就因為庫存原油成本較低，鎖定了超額盈利。

恒力石化董秘李峰曾解釋，以公司主要產品PTA為例，決定業務盈利的并不是PTA期貨、現貨價格，而是其加工價差。在2019年PTA價格下跌時期，PTA業務盈利能力卻保持在歷史高位。由于其規模優勢、自建電廠和自備碼頭等，PTA產品相比同行能有每噸200元-300元的超額利潤。此外，其煉化一體項目將生產的產品直接管道輸送到下游進行產能匹配，每年節省的運輸等中間成本費用達10億元，這也是公司利潤來源的一部分。

恒力石化表示，公司將通過動態分析研判，選擇合適采購時機，降低原材料價格波動帶來的不利影響。同時結合原油、原煤成本及需求端變化，靈活調整公司產品結構。其全產業鏈布局在面對油價高位寬幅波動時，體現了較突出的全產業鏈抗風險能力和盈利空間。

銀行間市場信息顯示，截至今年6月末，恒力集團有限公司總資產達3685億元，139家公司納入公司合并財務報表范圍，產業范圍涉及煉化、石化、聚酯板塊、產品貿易以及房地產、物流、酒店、金融服務等。集團旗下擁有恒力石化、陶瓷制造企業松發股份（603268.SH）兩家上市公司，以及新三板掛牌企業同里湖旅游度假村。恒力還投資興建了大連維多利亞公館海景豪宅等項目，該項目與湯臣一品共同入選“2014年中國十大超級豪宅”。

今年4月，恒力石化擬分拆子公司康輝新材，與大連熱電（600719.SH）通過重組上市。不過，因大連熱電2021年度存在資金被控股股東占用情形，最終康輝新材分拆上市終止。如果再斬獲一家上市公司，范紅衛夫婦有望躋身中國富豪榜前十位。

從三畝三分地起家

恒力集團坐落于江蘇省蘇州市吳江區盛澤鎮。這里是全國知名絲綢紡織品生產和銷售基地。

伴隨著改革開放，1984年，吳江首個專業商品批發市場——東方絲綢市場成立，并迅速成為紡織業的集散中心，也催生了一批早期企業家。民營經濟在這里萌芽并快速發展。

陳建華曾回憶，14歲不到就因家貧輟學的他正是此時決定投身絲綢行業。先通過收購工廠的廢絲、亂絲等下腳料攢下了一些錢，之后南下開始做白絲廠生意，走南闖北去收絲。

恒力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陳建華

在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浙北、蘇南之間蠶繭重點產區競相收購蠶繭，時稱“蠶繭大戰”。范紅衛介紹，夫妻倆也是“蠶繭大戰”中的一員，這成為他們創業的第一桶金。靠絲綢貿易，20歲出頭的陳建華就已經擁有百萬資產。

1994年，陳建華、范紅衛夫婦以369萬元買下瀕臨破產的鎮辦企業吳江化纖織造廠。這個僅有三畝三分地的化纖廠，成為“世界500強”恒力集團的起點。

盤下化纖廠第二個月，范紅衛夫婦就對設備升級換代，淘汰有梭織機，引進1200錠網絡車。次年，就以銷售原料、外發織機加工方式快速擴大生產規模。在物資緊缺時代，化纖廠紡出的布供不應求，化纖廠織機規模從100臺快速發展到600多臺，家庭型織機戶遍及江、浙臨近7個鄉鎮。

范紅衛介紹，當時工業園區配套不像現在這樣完善，化纖廠早期是買下附近的魚塘，再填平擴建。企業生產用電不足，公司就買來柴油發電機自主發電。會計出身的她對賬目數字十分敏感，至今清楚記得，魚塘是120元/平米，柴油發電成本是1毛多一度。正值國內紡織行業蓬勃發展時期，擴產項目投入的資金，6個月就能全部收回。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使得國內紡織行業陷入低迷，眾多紡織企業一味壓價拋售產品，并減少產量。而范紅衛夫婦逢低吸納，吳江化纖織造廠以較低的價格大量購買先進織機。1999年金融危機過后，正是這批先進設備讓吳江化纖制造廠脫穎而出。

范紅衛回憶，2000年時，化纖廠的紡織規模已經非常大，但也開始遇到瓶頸。有了好的織機，但缺好的紡絲，需要拿許可證申請配額；再往上走，國內也沒有好的化纖滌綸上絲。受當時政策限制，民企尚未進入這一領域，直到2002年政策對中外合資企業放開投資限制，恒力抓住機會進軍上游化纖行業。兩年后，恒力集團產能就躍居前列，成為我國大型化纖生產基地之一。

進軍石化擺脫原料“卡脖子”

評級報告顯示，2008年末，恒力資產總規模已達70億元。

在化纖廠時期，恒力主要生產、銷售滌綸長絲，并根據客戶需求紡織成具有不同功能特性的面料。滌綸長絲的原材料是聚酯PET，而其上游原材料主要為PTA（精對苯二甲酸）和EG（乙二醇）。

范紅衛介紹，在2008年時，中國每年有2000多萬噸PTA需求，其中960萬噸需要從韓國、中國臺灣等地進口。

恒力化纖2010年的短融募集說明書中指出，PTA海外供應商包括韓國三星石化、中國臺灣東展及亞東石化等，這三大供應商PTA供給占公司總供給的35%左右；EG海外供應商包括南亞塑膠、鴻安國際、臺灣中國纖維等，這三大供應商的EG供給占公司的 70%左右。

生產規模龐大的恒力倍感痛苦，“脖子總是被別人卡住，沒辦法，繼續往上游走”，范紅衛說。

2010年4月，恒力石化（大連長興島）產業園奠基，恒力集團正式進軍石化產業。2012年9月，產業園一期PTA項目正式投產。

解決了PTA產能瓶頸，恒力又遭遇新的煩惱。PTA上游原材料是PX（對二甲苯），PX經過氧化結晶分離干燥生產出PTA。范紅衛介紹，當時中國每年需求2600萬噸PX，但國內產能僅有1000萬噸，有1600萬噸都需要進口。于是，夫妻倆又萌生了投資煉化一體化項目的念頭，以解決PX卡脖子難題。

2014年以前，我國石油煉化行業受嚴格管制，行業格局為中石化、中石油占據煉油產能超過60%，其他為中小型地方煉化企業。

2014 年，國務院印發《創新重點領域投融資機制鼓勵社會投資的指導意見》，首次指出“國家規劃確定的石化基地煉化一體化項目向社會資本開放”。

恒力再次抓住機會，在大連長興島產業園啟動二期2000萬噸/年煉化一體化項目。這是國家對民營企業開放的首個重大民營煉化項目，并被列入國務院（國發[2014]28號）文件，成為“振興東北”的標志性項目。

2019年5月，恒力2000萬噸/年煉化一體化項目正式投產，并開始成為恒力石化的利潤奶牛。投產后，恒力石化營業收入從2018年末的600.67億元飆升至2019年的1007.8億元、2020年的1523.73億元；總資產從2018年末的1252億元擴大至2019年末的1744億元、2020年末的1910億元。

財務數據顯示，恒力煉化板塊2021年營收1049億元，占公司營收比例51.52%；毛利潤240.16億元，占公司毛利潤77.47%。

市場上素有從“一滴油到一匹布”之說，即石化企業基于原材料優勢不斷向產業鏈下游拓展。而恒力反其道而行之，從“一匹布到一滴油”，完成從紡織到原油的全產業鏈布局。

“當時原材料依賴進口，主動權都不在自己手里。恒力每一步向上游探索，都是因為被別人卡著脖子，向上爭取而來的。”范紅衛表示。

穿越周期的三大原則

一位銀行業管理者評價，如果恒力固步自封在紡織領域，很可能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經歷世紀之初的供不應求、賺錢賺到手軟，紡織行業當下的關鍵詞是供應過剩、庫存高企。

此外，企業從改革開放至今，要歷經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2008年金融危機以及經濟增速放緩步入新常態等外部市場環境變化，還隨時要克服產品更新換代、過度負債多元擴張、上下游風險傳遞等內部難題。

如何帶領恒力穿越周期？范紅衛說，公司堅持“不欠賬，不對外擔保，按時發工資”三大原則。

“第一，不欠賬，與其賒銷給別人，寧可爛在倉庫，在爛之前把它便宜賣掉。”范紅衛稱。

在紡織廠時期，大多數布廠都可以賒銷，惟有恒力要求，定金付30%，款到發貨。2008年恒力進入工業絲領域，業務經理告訴范紅衛：工業絲領域歷來都是賒銷模式，不賒賬賣不掉，這是行規。范紅衛霸氣回應：工業絲沒有行規，我說的才是行規。

一家大型工業絲采購企業到恒力洽談，當時，連外企都給該公司賒銷，而范紅衛堅決要求款到發貨，并展現“霸道”一面：恒力的產能已經是亞洲最大，只要你付款方式好，要多少量都能滿足。你可以不跟我合作，但我可以扶持一家對手，把你打趴下。最后，這家企業為恒力改變付款方式，并合作至今。

“我一直推崇款到發貨，這才叫公平交易。賒銷的，你賺再多錢，錢都掌握在別人手里。”范紅衛表示。

基于此，恒力保持了較好的現金流，除有大規模投資項目上馬時期，恒力秉持“賺錢盈利再投資”，嚴控負債規模。范紅衛介紹，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正是沒有貸款，恒力還有能力逆勢擴張。

“第二，不對外擔保。”這是范紅衛早年從集體企業倒閉時期吸取的經驗教訓。

在中國的人情社會，民營企業共同擔保和相互擔保的情況盛行，江浙地區尤甚。2012年至2015年間，江浙地區民營企業擔保鏈爆發風險，各擔保圈相互交叉，牽一發而動全身，甚至有正常經營的企業被擔保拖垮。

得益于范紅衛的要求，恒力未受到“擔保鏈危機”波及。“現在大家可能會比較理解、認同我。”范紅衛表示，但此前，她這樣不近人情的做法，在外面落了個“這人很難弄”、“很兇”的名聲。

按時發工資，則是恒力建廠至今堅持的要求。在制造業，這一條件對工人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每年花不到十萬元

短視頻平臺上，不少蘇州網友曬出恒力集團大樓頂部直升機起降的視頻。據稱，這是陳建華每天上下班往返蘇州總部和盛澤的交通工具。

“當了首富還要每天那么早起來上班，真辛苦。”有網友評論道。

有雜志媒體透露，雖早已是蘇州首富，夫妻倆仍和父母同住在吳江廠區舊辦公大樓的頂樓住家，至今沒有傭人。

“按照我的想法，我早就不想做了。”在2019年的交流中，范紅衛對作者表示。“我一年花不掉10萬塊錢，我不美容、不打牌、不打麻將、不逛街，（掙這么多錢）有意義嗎？”

但范紅衛至今仍在公司一線忙碌，她的微信名叫“勤生萬福”。

范紅衛夫婦共同創業28年，夫妻兩人全資控股恒力集團有限公司，并持有上市公司恒力石化74.73%的股份。蘇州本地人笑稱，恒力是“夫妻店”。談及夫妻兩人的分工，范紅衛稱：“他戰略，我戰術。”

范紅衛、陳建華夫婦持股恒力石化、恒力集團股權格局

在中國民營企業發展歷程中，家族式企業時因“一言堂”、家族式管理、夫妻反目等問題陷入治理困境屢見不鮮。

范紅衛并不諱言“夫妻店”，但她介紹，恒力也在探索建立現代企業管理制度，比如，實行總經理負責制，區域總經理承擔本地的安全、環保、生產績效等考核。

從三畝三分地的紡織廠、填魚塘擴建起步，恒力集團已成為年營收7000多億的民營石化巨頭。恒力集團2022年第二期短融募集說明書顯示，截至今年3月末，恒力集團總負債2122.3億元，負債率69.89%。公司稱，負債總額增長較快，是由于近年處于業務高速發展期，但基于產業鏈完整、產品豐富和規模化經營優勢，能夠有效抵御行業周期波動影響。

截至2022年3月末，恒力集團正在建設年產135萬噸多功能高品質紡織新材料項目、惠州500萬噸PTA項目等。截至2022年3月末累計已投資205.23億元，未來三年計劃投資額達415.03億元。整體看，公司未來資金需求仍然較大。

恒力石化2022年中業績會上，范紅衛提到，恒力集團旗下恒力重工耗資17.29億元拍下韓國STX（大連）造船有限公司等名下閑置資產。集團在大煉化、大化工背景下，與造船、海洋重工具有廣泛業務交集。

巨無霸恒力仍在擴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