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賀歲檔期間，歌手薛之謙在個人社交媒體上貼出直接用手機對著銀幕拍攝的電影《飛馳人生2》的劇照，本意是抒發觀影感受，結果卻引發了關于看電影是否可以屏攝的激烈舌戰，至今硝煙未散。近期，《好東西》熱映，也有不少觀眾以手機捕捉銀幕上的金句妙語，為此導演邵藝輝特意發文呼吁：“拒絕屏攝，文明觀影。”而在大洋彼岸的美國，日前在社交網絡和媒體上也掀起了一場關于屏攝現象的大討論。

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的普及改變觀影習慣

事情的起因是環球影業出品的歌舞片《魔法壞女巫》（Wicked）在美國等地上映，影廳里出現了相當普遍的觀眾參與行為，除了跟著劇中人物一起放聲高歌之外，還有不少觀眾直接掏出手機，對著銀幕一通猛拍。

《魔法壞女巫》海報

這是因為《魔法壞女巫》改編自百老匯熱門音樂劇，原本就擁有數量相當龐大的忠實粉絲，他們對于這部作品的喜愛之情也來得非常強烈。自影片開映以來，社交媒體上出現大量觀眾貼圖，分享自己在影院觀看該片時拍攝的銀幕畫面。此外，該片的主演愛莉安娜·格蘭德本是人氣相當高的歌手，她的眾多粉絲也熱衷在社交媒體上貼出影片的屏攝照片，并且慫恿其他同擔也都跟帖貼出自己的“第一張《魔法壞女巫》現場照”，以證明自己對于偶像及其作品真金實銀的熱愛與奉獻。

當然，此類帖子下面也會出現不少反對意見，他們批評發帖者不尊重觀影禮儀，不尊重其他觀眾，甚至呼吁要“將這些人趕出電影院去”。北美著名連鎖影院阿拉莫影院（Alamo Drafthouse）的官方社交媒體賬號也在此類呼吁分享屏攝的帖子下面跟帖回應勸導，請求觀眾們不要這么做。

阿拉莫影院的官方社交媒體賬號呼吁觀眾不要屏攝。

在阿法莫影院方面看來，分享觀影體驗的社交媒體帖文，如今早已大行其道，甚至成為電影制作方、發行方及院線的宣傳手段。不過，底線在于，此類分享照片應該只限于在電影開始放映之前的拍攝。阿拉莫影城首席營銷官查婭·羅森塔爾（Chaya Rosenthal）在接受《好萊塢記者》采訪時表示，“我們堅決反對在電影開場后使用手機的做法，現在有很多網紅都希望與粉絲分享觀影體驗，但我們希望大家能在電影正式開始前拍攝這類照片，或者也歡迎大家在我們影院的大堂里拍攝海報、宣傳品。”

此外，也有業內人士干脆就將這種屏攝行為提高到了文明和野蠻的高度上。51歲的好萊塢制片人、編劇顧問約翰·布徹（John Bucher）便在接受采訪時一針見血地指出，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等新鮮事物的普及，已讓現在的年輕人變得更加自我，不顧及他人。“他們鼓勵大家在看電影時拍攝銀幕照片，因為他們關注的并不是當時也在影院里的其他觀眾，相比這些自己周遭的群體，他們更關心的是虛擬網絡上的隱形群體。就這樣，在我們的價值觀排位順序表上，文明一步步地滑落，直至跌到最底部。”

電影主創與好萊塢公司為宣傳效果默許屏攝

事實上，除了分享屏攝照片外，《魔法壞女巫》最后那場長達四、五分鐘的高潮結尾戲，也早有美國觀眾用手機完整拍下，然后放在了X和TikTok等社交平臺上，供所有人免費觀看。在熱愛該片的粉絲看來，這堪稱是電影史上最精彩的一場結尾戲：由辛西婭·埃里沃飾演的女巫，自由翱翔于奧茲國上空，在敵人敬畏的注視下，高唱一曲《挑戰地心引力》（Defying Gravity）。從部分粉絲分享的現場視頻可見，美國各地不少影院里，每到此刻，都有大量年輕觀眾激動地淚流滿面，甚至從座位上猛地站起身來鼓掌喝彩。

在這些攝屏者看來，自己的做法是在記錄觀眾對于《魔法壞女巫》的狂熱，但在反對者看來，這做法完全就是盜版行為，已經侵犯了創作者的知識產權。更嚴重的問題或許還在于，此種行為已不僅限于《魔法壞女巫》這一部影片。就以近期上映的新片為例，《角斗士2》的部分高潮戲、由丹尼爾·克雷格主演的新片《酷兒》中的情愛戲等，也都在各類社交媒體上比比皆是，而且全都不是來自片方的宣發材料，而是由觀眾直接對著銀幕拍攝而成。

眾所周知，好萊塢制片廠在反盜版方面，每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各家公司旗下都配備了精英律師團隊，稍有侵犯版權行為，就有可能收到他們的律師函。不過，這一波屏攝熱潮，至今為止并未有好萊塢公司明確表示反對，不管是貼出屏攝照片、視頻的個人用戶，還是那幾家社交媒體平臺，都沒聽說有誰收到過好萊塢公司的警告。

影視門戶網站《綜藝》的電影記者馬特·唐內利（Matt Donnelly）上周發文表示，自己走訪了不少業內人士，大家都認為自從疫情之后，年輕人的影院觀影行為已經發生明顯變化。某些過去不會去做的事情，例如在看電影過程中使用手機屏攝，已經變得越來越常見。而這過程中最明顯的分水嶺便是今年暑期上映的《死侍與金剛狼》。影片開畫的那個周末，社交媒體上也出現了大量屏攝，涉及現場觀眾看到查寧·塔圖姆、韋斯利·斯奈普斯和詹妮弗·加納等人客串登場時的瘋狂反應。結果，該片主演瑞安·雷諾茲和導演肖恩·利維不約而同在此類屏攝貼下面跟帖，并非批評，而是積極互動，甚至轉帖分享給自己的廣大粉絲。

如同當初《飛馳人生2》片方面對薛之謙屏攝的沉默，瑞安·雷諾茲和肖恩·利維兩人也不愿就屏攝問題接受采訪。同樣，好萊塢電影公司甚至是代表整個好萊塢行業的美國電影協會（MPA）都不愿公開就此事表達看法。然而，就在今年年初，媒體還曾援引美國電影協會的說法，稱盜版給美國經濟造成的損失每年高達300億美元，且會影響到約25萬個工作崗位。不過，也有業內人士表示，各家電影公司養著的律師團隊主攻的是那些將完整電影泄露在網上的盜版做法，至于社交媒體上的屏攝，并不是他們關心的問題。

另一方面，雖然沒有統計數據直接證明，但社交媒體能調動年輕人的觀影熱情，卻早已是不爭的事實。尤其是在疫情之后，大家對于社交媒體和智能手機的依賴性更勝以往。相比過往幾十年里好萊塢習慣以電視廣告、平面媒體廣告來做宣傳的手法，近年來的電影企劃宣傳已經越來越仰仗網絡社交媒體，也因此各家好萊塢公司都不愿打擊粉絲的這種分享的熱情，哪怕屏攝涉嫌盜版，也都眼開眼閉，甚至還為這種“免費廣告”而暗自竊喜。

《魔法壞女巫》《海洋奇緣2》主創支持觀眾在影院跟唱

除了屏攝之外，粉絲觀眾看到高興時跟著《魔法壞女巫》片中人一起放聲高歌的做法，也在民間招來了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相比屏攝，這固然不涉及盜版問題，但和屏攝時的手機屏幕光線會影響到其他觀眾一樣道理，高聲唱和的觀眾也對周圍那些更愿意傾聽電影原聲的人帶來了不小困擾。

上周，澳大利亞作家帕特里克·蘭頓（Patrick Lenton）就投書英國《衛報》，呼吁觀眾千萬不要再跟著《魔法壞女巫》一起唱歌了。“未經別人同意，就把你自己的聲音強加給公眾，這做法欠缺公允，也是對他人的不敬。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能和辛西婭·埃里沃、愛莉安娜·格蘭德那訓練有素的演唱才能相提并論嗎？”

但是，和《死侍與金剛狼》主創默許屏攝一樣，觀眾們邊看邊唱的做法在某種程度上也得到了明星的鼓勵。上周，“巨石”強森在英國出席由他配音的《海洋奇緣2》首映式時就對BBC記者表示，他覺得觀眾可以在影院里跟著唱。“唱吧！那是你用自己血汗錢買的電影票，而且看的又是歌舞片，既然看得開心，那就一起唱吧！”他在紅毯上表示。稍后，《魔法壞女巫》主演辛西婭·埃里沃也被美國記者問到同樣問題，她的回答也是兩個字：支持。“我覺得這沒什么問題，我們演員已經唱了這么久了，是時候讓其他人也加入進來了！”

不過，在諸如帕特里克·蘭頓這樣的反對者看來，跟唱做法宛若反社會行為。“巨石先生，實情并非如此。難道你買了一本書，就可以合法地向路過的騎車人扔過去嗎？難道你在高級餐廳付了餐費，就可以隨地大小便嗎？同理，買了一張電影票，僅僅意味著你享有觀看電影的權利，但你不能繞過公序良俗。你買的電影票賦予你的權利不能凌駕于其他持票人的權利之上，不能妨礙他們看到和聽到這部電影啊。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做的話，可以在自己家里進行，反正我們有流媒體在。”

澎湃新聞記者 程曉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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