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沖突變成持久戰：“普京的新軍”提前增援前線，裝備和彈藥緊缺

文/陳祥

編輯/漆菲

9月7日，一份據信來自俄羅斯財政部的文件在網上被泄露出來。文件顯示，截至8月24日，在烏克蘭進行特別軍事行動期間，俄羅斯聯邦武裝力量陣亡人數達到48759人。俄政府已經或即將向陣亡將士家屬支付3614億盧布的撫恤金，每個軍人家庭可獲得740萬盧布。不過，這份文件的真實性尚未得到俄羅斯官方的證實。

網上流傳的來自俄羅斯財政部的文件，目前尚未得到證實。

與此同時，烏軍總參謀部9月5日例行公布的俄軍損失統計顯示，俄軍陣亡人數已達50150人，突破5萬大關。烏克蘭國防部情報局副負責人瓦迪姆·斯基比茨基（Vadym Skibitsky）宣稱，俄羅斯只能向烏克蘭戰場派遣30萬到35萬名士兵。但對于烏克蘭單方面公布的戰績，俄軍從不承認。

赫爾松戰局吃緊，俄軍正在奮力抗擊烏軍最近發動的大規模反攻，前線人員和物資均告急。俄羅斯預料到烏克蘭戰爭的長期性、艱巨性，在烏軍反攻前就著手擴軍。俄總統普京于8月25日簽署一項命令，讓俄軍擴充13.7萬人，現役軍人總數將達到1150628人。這項命令在2023年1月1日生效。這也是俄羅斯五年來首次改變武裝部隊的總人數。

俄媒有關擴軍的報道截圖

一些分析人士認為，這是一個明確信號，表明經過整整半年的戰斗后，普京在俄烏戰場上依舊沒有軟化立場的打算。

“普京的新軍”提前增援前線

普京的擴軍法令要到明年才生效，眼下并未說明俄軍是否會強制征召更多人入伍或是增加志愿兵。

俄羅斯一直通過提供巨額現金獎勵和其他福利來吸引新兵加入戰斗。今年5月底，普京簽署了一項法律，取消合同兵40歲的年齡限制。而在過去幾個月，俄羅斯也在積極招募志愿者前往烏克蘭戰場，這被視為是一種“秘密動員”。俄羅斯的軍事分析人士普遍相信，未來在烏克蘭作戰的俄軍將會嚴重依賴于志愿兵，因為征召新兵恐將在國內引起社會動蕩。

9月初，莫斯科周邊地區的俄羅斯民眾看到載滿士兵和裝甲車輛的軍列正風馳電掣沖向前線，這是新組建的第三軍團。這支匆匆組建的軍團又被稱為“普京的新軍”和“最有動力的步兵”，也是俄軍增招合同兵之后的典型成果。

俄軍第三軍團士兵搭乘火車前往烏克蘭戰場。

“軍團”是俄軍獨有的編制單位，介于師和集團軍之間，指揮官是中將。軍團是一個聯合兵種編隊，在完成戰斗任務后解散，核心部隊通常是2或3個裝甲旅與機械化步兵旅。和平時期，陸軍不設立軍團，只有海軍的岸防部隊會組成軍團。

作為俄軍應付烏克蘭戰爭的最強大預備隊，第三軍團全由職業軍人即合同兵組成，沒有被征召者。招兵海報上標注，招收18到50歲間且受過中學教育的男人，受訓1個月，服役6個月，月薪20萬盧布。該軍團有40個營，但許多營的兵力達不到400人的編制員額。這支新軍面對的最大難題，是缺乏經驗豐富的人員和能夠訓練新兵的軍官和士官，因為最優秀、經驗最豐富的那批人都去前線了。

直到今年8月，第三軍團的主要訓練基地才被確定為下諾夫哥羅德州的穆利諾（Mulino）。此地有俄羅斯唯一的現代化訓練場，由德國萊茵金屬公司開工建造，面積超過500平方公里，專門訓練坦克旅和機械化步兵旅。克里米亞危機后，德國公司退出，俄羅斯公司接盤繼續建造。不過，德國人仍提供了超過計劃數量90%的設備。

2019年10月，以俄軍為主的集安條約組織成員在下諾夫哥羅德州穆利諾舉行演習。

這支新軍裝備精良，在軍工鏈條受西方制裁幾乎中斷的當下，它得到了AK-12突擊步槍、T-80BVM和Т-90М主戰坦克、BMP-3步兵戰車。這樣的裝備，讓前線苦戰已久的部隊眼紅。但這些新銳主戰裝備能否配齊，依然困難重重。烏克蘭國防部情報局9月3日透露，這支軍團有40%的裝備尚未做好戰斗準備。外界傾向于判斷，它將被投入到頓涅茨克州。

俄軍人數由總統令規定。2017年11月17日生效的總統令規定，俄武裝力量編制人數為1902758人，其中1013628人為現役軍人。目前俄武裝力量中服役的既有現役軍人，也有文職人員，后者主要完成一些輔助工作。

兵役法規定，所有18到27歲之間的俄羅斯男性必須服兵役一年，每年4月1日和10月1日是征兵時間。但人們有各種辦法逃脫，比如健康原因、大學生延期服役……政府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尤其默許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大城市市民逃脫兵役。兩次車臣戰爭中，當大量陣亡官兵遺體被送回大城市時，引發民意激蕩。

在沒有大規模戰爭的漫長歲月里，軍方并不在乎是否能征召到足夠士兵。2022年春季有134500人應征入伍，2021年秋季是127500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自邊遠窮苦地區，有相當大的比例是少數民族。

對這些年輕人而言，若能晉升合同兵即士官和軍官，就能得到當地人眼中的“高薪”，退伍后回地方加入國民警衛隊，也是一份體面的工作。但對大城市的年輕人來說，士官或低級軍官的工資并無多少吸引力。

作為軍隊現代化建設的一部分，俄軍多年來一直強調要增加合同兵比例。畢竟武器裝備越來越復雜，一個征召入伍、只接受過短期訓練的士兵不能適應專業崗位。今年2月24日出兵烏克蘭時，俄軍有超過40萬合同兵，其中有14.7萬人在陸軍。與此同時，軍中的應征入伍者約為27萬人。

俄羅斯法律禁止義務役士兵參加海外軍事行動，因此，俄軍在進入烏克蘭前需要調整部隊，讓義務兵遠離戰地。普京也在多個場合強調，參與烏克蘭“特別軍事行動”的只有職業官兵，絕不會使用義務兵。但部隊人事復雜，戰場壓力又大，還是有不少義務兵踏入烏克蘭的國土。

3月中旬，俄軍開始從遠東調兵，借西伯利亞大鐵路奔赴地球的另一端。在克里姆林宮眼中，遠東的戰略重要性較低，因此遠東部隊的戰備率、滿員率都是最差的。當遠東部隊被抽調去烏克蘭，可見前線人員短缺到了何種程度。

于是，俄羅斯只能雇傭更多合同兵，以及尋找雇傭兵。但戰局不等人，烏克蘭原本預計俄羅斯第三軍團要到11月才能投入戰斗，沒料到其在9月初就去增援哈爾科夫州和扎波羅熱州。當然，第三軍團只派出了一部分兵力。

開戰以來，俄軍部隊缺額嚴重

在烏克蘭前線的俄軍人員有多么不足？33歲的前俄軍空降兵帕維爾·菲拉季耶夫（Pavel Filatyev）最近寫了一部細節豐盛的回憶錄，追憶開戰后在烏克蘭南部地區兩個月的作戰經歷。

前俄軍空降兵帕維爾·菲拉季耶夫

從克里米亞北上進攻赫爾松州的戰斗很順利，但隨后，他所在部隊在尼古拉耶夫市附近忍受烏軍炮擊一個多月。他在戰事期間受傷，并于7月初因眼部感染而從前線撤離。8月初，菲拉季耶夫在俄羅斯社交媒體平臺VKontakte上發布了長達141頁的回憶錄，然后逃離了俄羅斯。這是迄今俄軍士兵親歷烏克蘭戰爭的最詳實記錄，暴露出部隊缺額嚴重。

他并非在普通部隊服役，而是進入了父親曾服役過的精銳部隊——第7近衛山地空中突擊師第56近衛空中突擊團。該團的前身是成立于1979年的第56近衛空降旅，參加過阿富汗戰爭、兩次車臣戰爭。2021年，這支部隊一邊是旅改團，一邊從伏爾加格勒州的卡米辛搬到克里米亞半島的費奧多西亞。

俄羅斯有陸軍、海軍、空天軍三大軍種，以及火箭兵和空降兵這兩個獨立兵種。俄烏戰爭爆發前夕，空降兵有2個空中突擊師、2個空降師、3個空中突擊旅。空降部隊與空中突擊部隊都具有跳傘資格，前者出于輕型化需求導致機械化程度不高，后者則是完全機械化。

菲拉季耶夫所在的團，下轄兩個空中突擊營和1個偵察連。他在第2空降突擊營，下面有3個連，每個連45到60人，共165人，紙面上登記的卻是500人。由此出發，菲拉季耶夫懷疑戰爭初期的參戰俄軍只有10萬，并非外界公認的25萬人。

如果連空降兵單位都只有滿編員額的三分之一，常規部隊缺額之嚴重可想而知。謝爾久科夫任國防部長時代，把俄軍陸軍員額裁減到30萬，師改旅，各旅都是滿編充實的。紹伊古接任后，把旅改回到師，陸軍員額增加到40萬，義務兵比例大幅提高。合同兵在步兵連、炮兵連這種作戰單位里，通常至少是班長及其以上，義務兵則占大頭。在裝備維修保養、通信、醫療、防空等技術單位，則以合同兵為主。

各方情報顯示，俄軍在戰爭初期五路進攻時，許多營級戰斗群的兵力只有編制的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這直接導致機械化部隊缺乏能夠下車作戰的步兵。這般人員配置一旦投入實戰，后果不堪設想。當俄軍沒有充足的步兵去保護己方坦克、步兵戰車、裝甲輸送車，烏軍才得以用單兵反坦克武器摧毀俄軍的裝甲車隊。

苦于步兵短缺，俄軍將每個坦克團的機械化步兵營縮水成一個連。這樣的配置，使得每個坦克團搭建出兩個營級戰斗群的想法落空。

俄軍第三軍團今年8月公布的照片。

俄軍初期的五路突擊，只有坦克集群突破，沒考慮步兵占領和控制，因為步兵緊缺。第一梯隊打進去，必須有后續單位跟進擴張戰果，擴大突破口，接替急需休整補充的第一梯隊，連續打擊敵人。更糟的是，俄軍沒有兵力去保衛補給線路，導致卡車隊頻繁遭烏軍步兵小分隊伏擊而損失慘重。

由此可見，俄軍軍改經實戰檢驗大有問題。眼下的狀態，他們既打不了需要總動員的全面戰爭，也打不了高強度的局部戰爭，只能打敘利亞式的平叛戰爭。

彈藥不足，拿S-300對地攻擊

俄軍面臨人力短缺的同時，裝備和彈藥一樣緊缺。據美國《紐約時報》9月5日披露，受制裁影響，俄羅斯正向朝鮮購買數百萬發炮彈，主要是152毫米榴彈炮炮彈、火箭炮炮彈。

俄羅斯的常規武器庫左支右絀，尖端武器更是短缺，最典型體現在陸軍的殺手锏——短程彈道導彈上。受西方制裁芯片尤為短缺，使得短程彈道導彈制造停滯，維護水平驟降。

9月1日，夜幕下的俄羅斯別爾哥德羅市，地面上突然綻放出一團耀眼火焰，接著歸于黑暗。這里上演了一場9K720伊斯坎德爾-M（北約代號SS-26）導彈發射失敗事故。

俄羅斯陸軍有13個導彈旅裝備了伊斯坎德爾導彈，每個旅有12輛發射車。其中，伊斯坎德爾-M是彈道導彈系統，由一輛發射車裝兩枚9M723短程彈道導彈，射程400到500公里，精度5到7米。伊斯坎德爾-K則是巡航導彈系統，這款短程彈道導彈從1988年開始設計，2006年量產和服役，用來替換“飛毛腿”導彈的龐大家族。

伊斯坎德爾短程彈道導彈

在別爾哥德羅發射失敗的正是前者，它的目標是哈爾科夫市。戰爭爆發以來，這款主力短程彈道導彈在俄軍中贏得了不錯的口碑。它由沃特金斯克機械制造廠生產，這家工廠位于烏德穆爾特共和國，專門制造彈道導彈。

8月27日，烏方宣稱，俄羅斯俱樂部巡航導彈和伊斯坎德爾彈道導彈的庫存只剩兩成甚至更少。當然，外界很難估量俄軍武器庫存具體情況，但這對俄軍來說不是一個好兆頭。能確定的是，伊斯坎德爾彈道導彈數量大幅減少，工廠生產遠遠彌補不了前線的消耗。

由于彈藥短缺，俄羅斯甚至開始用S-300地對空導彈來對地攻擊，這樣的做法愈加頻繁。9月5日晚，別爾哥德羅再次發生導彈發射失敗后墜地爆炸事故。主角是一枚S-300地對空導彈，臨時被當做彈道導彈攻擊哈爾科夫。

S-300遠程地對空導彈，北約代號SA-10，1978年投入使用。經過不斷改進，它具備攔截彈道導彈與巡航導彈的功能。它的國外客戶眾多，除昔日的蘇聯成員國與華約國家之外，還包括埃及、希臘、印度、伊朗等。中國在1993年購買了S-300PMU-1，2004年成為S-300PMU-2的第一個客戶。

S-300 PMU-3隨后改名S-400，在2007年服役，北約代號SA-21。S-400按理要代替俄軍中所有的S-300，無奈軍費不足，兩者高低搭配一起用。中國在2015年購買了S-400，400公里的覆蓋范圍囊括了臺灣海峽和釣魚島。

最早在7月8日，俄軍第一次用S-300對地攻擊，目標是尼古拉耶夫市及其周邊。最大規模使用S-300則在8月29日，俄軍發射了16枚，其中12枚飛抵尼古拉耶夫州。烏軍在同一天發動規模空前的南部攻勢，重點是赫爾松州方向，尼古拉耶夫州是進攻赫爾松州第聶伯河右岸地區的跳板。

7月14日，尼古拉耶夫市，被S-300擊中的房屋。

S-300在服役之初就有反雷達、無線電的能力，根據接收到的信號去攻擊地面上的雷達、無線電通信站。這是一項聊勝于無的功能，S-300多年間的不斷改進都是圍繞如何提高防空性能，故這項功能早已落后，甚至無法區分軍用與民用電子信號。

烏克蘭空中力量羸弱，空軍、陸軍航空兵與海軍航空兵對俄軍構成的威脅可能不如無人機。當俄軍的地對地導彈庫得不到補充時，把大量閑著無事的S-300加裝GPS導航儀改作對地攻擊，也是應急之策。

事實上，俄羅斯早就在測試這項“不務正業”的功能。最近一次軍事演習中用S-300對地攻擊，發生在2017年5月的哈巴羅夫斯克。兩個月后，白俄羅斯媒體對S-300的對地攻擊功能做了更詳細的介紹，稱其最遠可打擊120公里處的地面靜止目標。不過，它的精確度顯然不甚理想，烏軍發布的照片顯示，它很多時候會擊中一堆毫無價值的目標：普通馬路、足球場、房屋、公園草地等。

9月4日，烏軍總參謀部在簡報中介紹，俄軍使用了500枚S-300用于對地攻擊，其中許多導彈沒擊中目標。烏方稱，俄羅斯S-300庫存有幾千枚，但大多數因年久失修而無法使用。外界解讀，這是在暗示S-300將很快被用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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