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公廁樓上竟然能喝咖啡了！”他們說的廁所，在西湖邊上。粉墻黛瓦，頗具江南風情，內部則科技感十足，坑位使用情況紅綠標識、自動感應出紙機、洗烘一體洗手臺一應俱全。最特別的是，廁所的二樓是一家工業風設計的咖啡館，天氣好的時候在露臺上還能一邊喝咖啡，一邊欣賞西湖美景。公廁有個好聽的名字：蘭心。而同樣的“蘭心”牌公廁在浙江還有好幾座，“90后”趙韶華的創業目標，是把公共廁所做出品牌，就像人們吃飯會喜歡一家好品質、好口味的館子，未來也許有人會指著面前的廁所說：嘿，又是一家“蘭心”牌廁所。趙韶華希望“蘭心公廁”能為所在的區域、所在的城市加分。廁所問題不是小事情，在第七屆中國廁所博覽會即將在上海舉辦之際，我們關注一個民營品牌廁所。

杭州西湖邊的蘭心公廁，二樓是咖啡館。 受訪者 供圖

做一間好公廁

2013年，趙韶華從美國一所大學的材料工程專業畢業，回國后從事汽車制造業及文旅行業。2018年底，他決定在另外一個領域施展拳腳，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公共廁所。“公廁是公共服務的必需品，也是有大量人流匯集的點位，有人的地方就有價值。”在考察了許多公廁以后，趙韶華覺得可以提升的部分還有很多。“我的想法是把公廁做成一個‘驛站’。首先是從材料、設計、管養等方面讓廁所足夠干凈、舒適，其次是針對不同場景延伸一些拓展模塊。”趙韶華說，比如公園里可以為跑步的人群配套淋浴功能，景區中可以為游客設置休息功能、新零售功能。從哪里開始做起呢？全杭州人流量最大的廁所，無疑在西湖。2019年，西湖景區繼續對公廁進行改造提升，趙韶華和他的團隊向主管部門提交了他們的設計方案。在多次溝通后，西湖景區決定把2.8公里長的蘇堤上唯一一座公廁，交給“蘭心”。想要做好一間公廁并沒有想象的容易。單單是找材料這一環節，趙韶華就花費了不少力氣。公廁的外立面要耐臟，西湖蚊蟲多，所以防蟲也很重要。而長期處于潮濕狀態的內墻則更容易滋生細菌，要能防臭和自凈。公廁的地面則要選取防滑的材料，還要便于清潔、易沖洗。“還好我本科學的是材料工程，正好派上用場。”趙韶華笑言，他最終選擇了光觸媒板材用于公廁的外立面，這種板材可以通過太陽光照射分解臭氣，而內墻使用了自潔凈板，可以減少細菌滋生。視覺設計上以白色和綠色兩種顏色為主，看起來清爽、環保，廁所內的下進上出的循環通風裝置讓嗅覺上幾乎聞不到臭味，而音響播放的水流和鳥叫聲從聽覺上減少了如廁的尷尬感。“我們還引進了一個智能系統，可以采集光照、異味、溫度等數據，監測出哪些設備有損壞，方便及時維修。晚上燈光能自動切換到夜間模式，省電。”趙韶華如數家珍。這一智能設備還能識別到保潔人員是否每半小時出現在公廁中進行清潔。2019年10月，第一座蘭心牌公廁落地蘇堤。公廁走廊敲掉了一面墻，望出去可以看到西湖的自然風光。拓展模塊則設計了新零售功能，市民游客上完這個干凈漂亮的廁所，還可以在自動販售機中購買食物、水和景區周邊產品。廁所造好以后，團隊成員在蘇堤蘭心公廁門口隨機發放了200份問卷，調查使用者的滿意度，令他們欣喜的是，好評率很高。因此，西湖又先后將更多的公廁改造也交給了“蘭心”。人流量最大的時候，單個公廁日使用量達到了1.8萬次，即便是這樣，廁所仍然保持住了干凈、整潔。

杭州西湖邊的蘭心公廁，二樓是咖啡館。 受訪者 供圖

找趙韶華造廁所的人越來越多了。宋城景區的老板去西湖上了一趟廁所，覺得耳目一新，就主動聯系了趙韶華，希望也能給宋城景區做一個如廁服務上的提升。而今年在上海舉辦的中國廁博會上，趙韶華也打算把蘭心公廁推廣出去，尋找更多機會。

到底怎么把公廁當成品牌來做，趙韶華有自己的理解。在他看來，一個品牌公廁要對設計、建造、管養各個環節的結果負責。“一錘子買賣是這個行業比較普遍的現象，設計、建造、管養是不同的人來做，只管自己的部分，就很難解決廁所真正的痛點。”趙韶華說。目前，在西湖邊的3座品牌公廁都由趙韶華團隊管理養護，因此他們在設計的時候，會考慮到管養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再去逐一擊破。而像宋城這樣的“交鑰匙”工程，雖然他們不負責后續管養，但也會培訓對方的管養團隊，教他們如何使用高壓噴槍等清潔設備，需要達到怎樣的清潔標準。“歸根結底，不能砸了我們品牌。”趙韶華說。

蘭心公廁內的第三衛生間。 受訪者 供圖

融入商業元素

西湖邊的蘭心公廁有30個坑位，8個小便器，二樓咖啡廳可以容納20個人左右。趙韶華曾經在蘭心公廁的卷紙上做過一個嘗試，卷紙上印著公廁二樓咖啡廳的廣告——可愛的小人手里端著一杯咖啡，頭上一行字：“走這么長的路，不就為了快點餓了去干飯嘛！”通過這樣的方式，可以一定程度上吸引如廁的人流上樓消費。在趙韶華口中，記者了解到了一個新概念，那就是以商養廁。一方面，像“蘭心”這樣的社會資本進入原本由政府主導的公廁建設和運營中；另一方面，公廁的拓展功能實現了一定的經營空間。在西湖的幾座蘭心公廁中，無論是自動販售機還是咖啡館所獲得的營收，其實都可以去反哺公廁后續的管養，收回一定的成本。但對于這種模式的前景，趙韶華還是持保留態度。“在西湖這種人流量特別大的地方，我是看好的，但其他人流量有限的地方，讓企業完全靠這個去收回固定資產投入和運營費用還比較困難。”他說，“更重要的是，公廁本身還是要以服務為主，如果以營利為主方向，我覺得可能就走偏了。要以服務為主，以盈利去帶動更好的服務，這才是核心理念。”那么，公廁到底能不能賺錢？怎樣才能夠更加合理地去以商養廁？為了解答這個疑問，記者和清華大學無錫應用技術研究院生態設計與技術研發中心主任武洲聊了聊。他和他的團隊從2012年開始關注中國廁所，也把許多科研成果進行轉化。蘭心公廁所使用的智能感應廁紙，就是武洲團隊和北京一家企業合作實現的科技成果。隨著“廁所革命”的開展，中國許多城市的公共廁所都在進行著改造和提升，但非常現實的一個問題是，隨著每年公廁保潔維護費用的攀升，政府的財政壓力也逐年增大。許多公廁面臨著建得起、養不起的尷尬局面。現在，以商養廁這個概念正在被逐步接納。武洲告訴記者，比起以商養廁，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以商補廁，即通過商業元素的合理介入，讓政府的公共服務部門有自我造血能力，促進公共服務管理水平的提高，降低公共廁所的管養成本。怎樣才算是合理介入呢？武洲認為，商業元素的介入應當符合三個基本的原則，分別是“以廁為先”“公益為主”和“便民為輔”。同時也要做到商業不擾民。目前的中國公廁，適合使用以商補廁手段的可以大致分為交通節點、寫字樓商場、市政環衛和園林景區四個大的業態類別。在遵循基本原則的前提下，可以研究哪種商業元素的疊加最適配該種業態，設計適當拓展模塊，比如自動販售機、手機充電站、自行車維修點，甚至是合理的廣告宣傳，起到錦上添花的效用。武洲告訴記者，目前成都的很多公廁，使用的是戶外廣告+新零售的模式，因為年輕化，很新潮，和城市風格相匹配。北京、杭州則有不少公廁通過智能管理系統的語音播報，放送語音公益廣告，機場、火車站等交通節點則更傾向于補水、補電的公共便民服務。“省下的錢就是賺到的錢，現階段這個賬已經足夠了。”他說。

西湖蘇堤上的蘭心公廁。受訪者 供圖

打破刻板印象

自從開始做蘭心公廁，趙韶華沒事也愛翻一翻網友們的評論，有一些評論也是他沒想到的。比如公廁二樓的咖啡館，讓蘭心公廁徹底“出圈”的同時，也引發了一些爭議。有人說：“廁所上面是咖啡館，多少有點膈應。”也有人不屑：“誰會去廁所上面喝咖啡？”“這其實是一種刻板印象。”趙韶華并不贊同。在他看來，當公共廁所達到一定的品質，這種刻板印象就會慢慢消失。“如果廁所足夠干凈、整潔、無異味，那我為什么不能在旁邊喝咖啡？”在許多人的印象里，公廁仍然和臟、亂、臭聯系在一起，但想要中國的公廁達到“優質”，也并非癡人說夢。在武洲看來，關鍵還是要實現建、管、養、用四個維度的平衡。首先是在“建”的時候，就應該充分地評估點位規劃、坑位布局、產品材料、人性化設計、應用技術等是否合理。“建一個好的廁所，不是要蓋一個漂亮的房子。”武洲很犀利。這就要求在設計廁所的時候應盡量避免炫技，也沒必要過度奢華，要“門當戶對”，和所處的環境相匹配。“比如西湖這樣的5A級景區所處的地位和規模，就需要更加用心的設計。但如果在上海的弄堂、北京的胡同里，就要先考慮叔叔阿姨們早上起來怎么如廁最方便，不能‘過’了。”武洲說。

近年來，智慧公廁也是一個很熱門的發展方向，智能化設計已經滲透進公廁設計中。然而，一些智能化設計同樣引發了不少討論。在此前的新聞報道中，有公廁安裝了如廁超過15分鐘會自動報警的裝置，本意是防止老年人在如廁時發生意外，但也有人表示15分鐘的時間限制了“如廁自由”，對便秘者不夠友好。還有的公廁安裝的智能馬桶，可以通過糞便檢測判斷如廁者的健康狀況，有人提出，這個功能在家中很實用，但在公共區域結果未必準確，還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在最適合的時候拿出最適合的度，做到以人為本、環境優先、經濟平衡、滿足社會需求，武洲認為，這才是足夠好的公廁設計。“還有一些智能技術需要給使用者時間被教育，現在做就早了，不妨做儲備研究。”公廁建好了，第二步是“管”，這意味著公廁管理需要更好的手段、工具，更規范的步驟，更優質的從業人員和更標準的服務流程，讓廁所在日常保潔、消殺、除臭上達到一定的水平。而“養”的過程就可以通過商業元素的介入降低運營成本，讓更多的錢投入到后期的維護當中。在使用上，需要通過對一代又一代人的素質教育、衛生教育普及，讓使用者更自覺地去維護公共環境。“我國的公廁，現在從建設和投入上是世界領先的，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一個平衡點，所以讓大家覺得還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不用太急于求成，慢慢來，我們的廁所革命最終還是會達到一定的水平。”武洲說。

欄目主編：孔令君 文字編輯：孔令君 題圖來源：受訪者 供圖

來源：作者：劉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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