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作者：巫晨

蜀岡是從儀征青山開始，沿東北方向，經胥浦甘草山、城北曹山、新城虎山、龍河煙袋山、新集郭山等一直延綿到揚州平山堂的長條形高崗，其實就是古長江喇叭口的北岸線。

在蜀岡新城段，密集分布著破山口、磨盤山、虎山、永庵商周遺址群和焦家山漢井群、虎山唐窯等遺址。破山口是知名度最高的，這里1930年出土了40多件精美的商周青銅器，其中十一件收藏在南京博物院。這里也是“邗溝受江口”的疑似區域。關于我三次探訪破山口和破山口青銅器，詳見我的破山口探訪記。

虎山遺址群雖然沒有破山口青銅器的輝煌，但其地形和坐落分布，對分析儀征早期聚落和邗溝受江口位置，有較重要的參考作用。我與新城文化站原站長王德鈞多次聯系，終于找到了一個雙方都有空的時間，請他帶我走一遭。

2019年11月8日上午吃過早飯，我開車到新城328國道路口接他，立交橋已經拆除，正在建高架，我們穿過328國道往龍河方向北行，左拐進入汽車工業園區天越大道，不久就右拐沿申威路、子元路再向北，穿過聯眾路繼續向北，大路盡頭只有水泥路了，正北方向的高墩子，就是磨盤山。

我們把車停在山前的水泥路旁，我從車后拿了藤拐杖，跟著王站長從山前幾戶人家的西側，沿小路到山腳，再向上就沒有路了，王站長在前面披荊斬棘，還不時騰出手來拉我一把，我一手拄著拐杖，另一只手有時拽樹枝，有時拉王站長，氣喘吁吁，好在山不高，山頂是緩坡平臺，上得山后我很興奮，拉著王站長自拍合影。

【我和王德鈞在磨盤山頂合影】

我喜歡看地勢，向南望去，磨盤山并不臨江，前面（南面）還有山崗，王站長說那是永庵（山）、那是虎山，再往西南還有破山。向北看，也不盡是高臺，有山洼若干，比如眼前這塊洼地，就叫潘家洼。現在種著水稻，田邊有塘，王站長說，他很支持我的“邗溝受江口在新城”之說，并認為潘家洼這一帶的水塘，也許就是古河道呢。

生活在平原地區的人，對山、山系、山脈的理解，往往有較大的局限。比如天山山脈，以為就是一條山，山北山南都是平地。其實天山長2500公里，平均寬度達350公里，特別寬的地方甚至有800公里，其中有多條平行的山脈，這些山脈之間也有平地（盆地）、河流，著名的景點那拉提、巴音布魯克，都是天山中間的盆地。雖然蜀岡體量跟天山沒法相比，但道理是相通的。蜀岡之上有河塘，這些河塘局部可能還曾經連成一氣，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是古邗溝河道，那得有考古或史料支持。

從磨盤山山北下來，在潘家洼這一側向南看，山體明顯些，王站長說，磨盤山屬于新城鎮馬壩村劉莊組，這山其實是封土堆，因為山形像磨盤，所以就叫磨盤山。我在稻田邊上拍了磨盤山的照片。

【磨盤山】

順著田埂和機耕路，我們向西來到了馬壩河，從地圖地勢上看，我推測馬壩河應該是天然形成的山區洪水泄江通道，眼前筆直的河道當為現代裁彎取直所致。胥浦河、石橋河、梅家溝、龍河等，都應該是這樣形成的。不僅南北向的河流如此，我還認為從青山到平山堂的沿山河，這樣的東西向河流也是古代山洪泄江與江洲漲灘共同作用形成的，現代的沿山河只是在古河道的基礎上加以疏浚、改造而成。這樣的理論，應用在清代儀征外運河、明代中期閘河、明代初期里河、宋代復閘運河等運河河道的形成，應用在唐代入江口西遷、隋代入江口南延、東晉邗溝受江口西延至歐陽埭等現象上，都能解釋得通。

【馬壩河】

上車后開車往南上聯眾路，在路南便道上停車，拿著拐杖，跟著王站長向虎山前進。在山下的路邊，看到了虎山文保碑。正面碑文：

儀征市文物保護單位

虎山遺址

年代：西周-春秋

儀征市人民政府

二0一四年五月四日公布

儀征市人民政府

二0一五年一月二十日立

背面碑文：

虎山遺址為西周至春秋戰國時期的大型聚落遺址，文化層堆積厚度約3米，現狀呈橢圓形高地，高約4米，東西長約400米，南北寬約260米，面積約10萬平方米。通過考古發掘，出土了200多件西周至春秋戰國時期的陶器殘件標本，對研究儀征乃至整個揚州地區西周至春秋戰國時期聚落遺址的分布范圍、文化面貌、聚落形態等具有重要價值。

【虎山文保碑】

王站長說帶我抄近路看聚落點，所以從北側直接爬山到頂，再找緩坡處往南慢慢下，在快到山腳、已經看見老沿山河的地方，我們從一處山口，沿小溝往北進入一個四面環山的小小盆地，目測直徑約三、四十米，盆地內是菜地，還有一口小小的已干涸的塘，長著蘆葦荒草，估計下雨后四周山上的水先到這塘里，水多了就從我們剛才進來的山口小溝流出去，進入下面的沿山河。

王站長說，這里屬于林果村吳莊組，是當年考古部門探測的地方之一，從前老百姓都知道，這里遍地都是“瓦片”，后來才曉得是陶片。他隨便在田埂邊找找，果然有陶片。

我們爬上山坡，從上面俯瞰，小盆地地形更加清楚，南面就是平地，圩區沖積平原，現在是汽車工業園區，正南方是“揚州屹豐”企業，該企業的北圍墻外荒草雜樹蘆葦處，就是老沿山河。在山上往西走走，不遠就到邊，往下坡了。

王站長說，虎山山體原來一直到（天宜大道）路邊的，西側的山體是虎山的虎頭，因窯廠和基建用土，已經消失，只剩下中間和東側的虎身了。虎頭朝著的西南方向，老沿山河與老梅家溝交界處向北一點點，梅家溝的盡頭就是破山口。東邊是虎尾，虎尾東是馬壩河與老沿山河交界，在其東北不遠處就是永庵遺址，當地人叫永山，現已被汽車園推平。

【小盆地山口向南看】

照片解說：站在小盆地內從山口向南看，山體與企業圍墻之間的蘆葦為老沿山河。

下山從小盆地山口走出來，十來米就是老沿山河，之所以稱之為老沿山河，是因為汽車園區經過基建，老沿山河這一段、梅家溝盡頭段皆已廢棄，新的沿山河、梅家溝已經橫平豎直了。沿著老沿山河西行約30米，一處古跡文保碑赫然在目，走近一看，也是市級文保碑，正面碑文：

儀征市文物保護單位

馬壩、林果窯址群

年代：唐-五代

儀征市人民政府

二0一四年五月四日公布

儀征市人民政府

二0一五年一月二十日立

文保碑背面長滿雜樹荒草，看不到更拍不到，王站長幫我清理雜樹，終于可以拍照了。背面碑文：

馬壩窯址群位于原沿山河北岸，地處虎山遺址保護范圍內。通過考古發掘，發現唐-五代白沙窯遺址一座。窯址現存窯身、操作坑、水池。窯身平面呈馬蹄型，由窯門、火膛、窯室、煙道等組成。窯內出土戳印“白沙窯”、“迎鑾”銘文的青磚及板瓦，與揚州城遺址出土的唐至五代城磚相同。馬壩窯址群是目前國內罕見的、具有明確紀年的唐至五代時期磚瓦窯，對于研究揚州地區唐至五代時期的建筑業、手工業生產具有很高的價值。

【唐窯文保碑】

我繞著遺址拍了若干照片，因沒有航拍，沒拍出令人滿意的窯址全景，只好將就著看。唐窯全景照片的近處方孔是煙道，與窯室相通。

【唐窯全景】

我記得儀征博物館有白沙窯的展板的，我拍過照，并且在哪篇文章中用過，回憶一下，是在“帝王過儀征”系列中，《帝王過儀征之南吳睿帝楊溥》和《帝王過儀征之周世宗柴榮》里，說到唐代白沙鎮在楊溥手中更名為迎鑾鎮、柴榮在鑾江口大敗南唐軍時，都用到過這個展板照片，本篇再次使用這張照片。

【儀征博物館白沙窯址群展板】

儀征博物館館藏銘文窯磚展板的說明為：

白沙窯址群：2011年在儀征新城鎮林果村境內沿山河北岸發現唐代中期至五代窯址群，規模較大，綿延約1公里，已發掘3座，均為馬蹄形饅頭窯，由火膛、窯床、煙道和護墻組成。窯址中出土了刻有“白沙窯”、“迎鑾”等銘文磚瓦?！鞍咨场薄ⅰ坝帯笔墙駜x征城區在唐至五代時使用的地名。窯址中出土的銘文磚與揚州城遺址所出的同類銘文城磚一致，可見這些窯應是當時專為修建揚州城而燒造城磚的。白沙窯址群的發現表明了儀征自中唐至五代是一處重要的磚瓦燒造基地，為揚州城遺址考古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

王站長在窯邊對我說，這個遺址也很重要，雖然不是商周的，但也很能說明問題。窯廠是燒磚的，燒出來的磚要運到揚州和儀征去，怎么運呢？眼前就是沿山河，船順著沿山河走到梅家溝，從梅家溝進入運河，多省事！我深以為然。其實還有一點更重要，唐中期后新城舊港揚子津附近淤塞，運河入江口向西延伸到了白沙鎮，這個窯址，也是佐證之一。

【虎山遺址群位置圖】

在《儀征文博》2014年第一期上，有李久海、曹駿的《儀征商周遺址調查報告》，該文敘述了儀征境內的九處商周遺址，分別是真州鎮甘草山、荷葉地、趙墩、曹家山，新城鎮虎山、磨盤山、永庵，陳集鎮神墩，新集鎮郭山。其中對新城鎮虎山、磨盤山、永庵三個遺址的描述為：

虎山遺址，位于儀征市新城鎮西北2公里，在馬壩村南與林果村西相界處，東距林果村委會約1.2公里，是儀征市一處重要的西周時期聚落遺址，1987年被公布為儀征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該遺址地處蜀岡南沿，遺址平面為近似長方形的高臺地，東西長約400米，南北寬約260米，總面積約10萬平方米。地勢北高南低，坡勢漸緩。遺址東側為南北向的馬壩河，南側為東西向的沿山河，還有西側南北向的梅家溝河，三河之間互相貫通。遺址的中西部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建有磚瓦廠，導致遺址嚴重破壞，先僅存西南部長約200米、寬約40米、相對高度約3-7米的高臺地，臺地斷面可明顯觀察到西周時期文化層堆積，文化層堆積1米多厚。2011年隨著儀征汽車工業園區場平項目的實施，使遺址南側又遭到了破壞。為保護此處文化遺跡并采集數據及標本，2012年4月揚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與儀征市博物館聯合對遺址西南側局部進行考古試掘，試掘面積50平方米。此次發掘共清理灰坑3個、墓葬1座，出土一批陶器殘片標本。通過對這批出土陶片的整理，從器型種類和紋飾分析，其遺址的年代應為西周早期至春秋戰國時期。

永庵遺址：位于新城鎮林果村同心組北350米，西側約200米處為虎山遺址。遺址面積約500平方米，高出地面約4.5米，文化層厚度3.5米，地表和剖面可見夾砂紅陶袋形鬲足、鼎扁足、黑皮陶片、幾何印紋陶片，屬商周時期遺址。該處遺址于2011年儀征汽車工業園區場平時被毀。（《考古》1962.第3期）

磨盤山遺址：位于新城鎮馬壩村劉一組南側，沿山河以北750米處，封土墩直徑為80米，形似磨盤，故名磨盤山。磨盤山封土為人力夯筑，內含有大量灰陶殘片。在封土堆南側一長1.5米、寬0.4米、深0.2米的土坑內，曾出土春秋晚期銅劍一件。（國家文物局：《中國文物地圖集》，江蘇分冊下，2008年5月）

我之所以對蜀岡新城段特別感興趣，不僅僅是因為破山口的青銅器很精美，也不僅僅是龍河煙袋山漢墓的車馬俑很震撼，而是這里反映出不同尋常的聚落特色，從商周到兩漢，一直是聚居不斷之所。這里存在著從古干國到江都故城的演變可能性，存在著邗溝從這里受江的可能性。

2002年在破山口西側的汽車工業園區一期工地（聯眾熱電廠路南）發現十幾口西漢古井，2015年汽車工業園安置小區（三將花苑）發現13口西漢古井，兩處相距700米，中間區域還未進行考古發掘，兩批古井共有二十多口。古井中出土了大量文物，其中板瓦和筒瓦來自于一定規格的大型建筑，這充分說明在西漢時期，蜀岡新城地區已經形成了密集居住的市鎮。結合破山口、虎山商周遺址群，這給漢代江都故城在新城附近的研究提供了證據。

【《儀征文博》2017第一期西漢7號井灰陶井欄】

拓展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