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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涂馬桶維修

壁掛式馬桶有個外露控制面板，壞了更換水件只需要把面板打開就可以更換了。

二十世紀中葉，我們當涂這個小縣城有很多難言之事。用電是公用電表，難免遇上不規矩的人家偷燒電爐，月底分攤電費，總有口舌。用水是公用龍頭，按人頭收費既不合理又造成資源浪費。燒鍋不是柴草就是煤球，家家升火，戶戶冒煙，縣城籠罩在煙氣迷霧中，把那個PM2·5不知放大了多少倍。不過那時也沒有什么PM2·5限制，人人可以隨心所欲。這些都是難言小事，最大的是如廁難。

縣城雖然小，也有三萬多人口，每天吃進去的東西，總要拉出來。按照物質不滅定律，吃進去和拉出來是等量的，前者是消費，獨立的個體。后者是排泄，整合的容體，也就是WC。縣城有多少WC呢？不用扳手指，用腳末頭子都能數過來，不出20。用20除以三萬，人均蹲位可以忽略不計，可見如廁不是一般的難啊！

城西有家工廠宿舍區，住了三百多戶上千人，全是簡易的平房，別說什么衛生間，連公共WC都沒有，排泄物往農民澆地的水塘里倒，日積月累，臭不可聞。農民隔三差五到廠里鬧，獅子大開口要賠償。廠長天天上班第一件事是想怎么找理由到銀行去貸款，買原科發工資。怎么賠農民錢想都不想，別說沒時間想，有時間也不想，交給副廠長處理。副廠長是農民出身的部隊轉業干部，不懂財務制度，很同情農民，要賠錢給農民。他要領頭來鬧的農民寫一張收條，然后像在部隊下命令，大筆一揮同意報。誰知財務科長不聽命令不認賬，拒付。領錢的農民是豬咬尿泡空歡喜一場。可是問題總要解決，廠里決定建一座WC。任務交給基建科，基建科長是農墾學校學蠶桑的，搞基建是半路出家，越是半路出家越要裝逼成科班，小題大做，花了兩天時間畫了一張WC構建圖了底坑、墻面、屋頂，還有四個出氣煙囪。副廠長拿著那張圖，看了半天看不懂，問科長你畫的什么東西？科長伸頭一看，忍不住笑出來，說廠長你把圖紙拿倒了。副廠長也不惱，說我是不恥下問嘛！選址的時候，也不順當，家家戶戶都不許WC做自家鄰居，沒辦法只好建在離宿舍區遠遠的院墻邊上。

每天早上，WC內外異常繁忙，倒痰盂的絡繹不絕，和大上海小弄堂里倒馬桶的如出一轍。倒痰孟的女人群中，也有幾個男人，都是懼內的模范。有個叫王炳森的男人，又矮又瘦，是和白卷英雄張鐵生同年入學的大學生。老婆小美子是他下放農村的大隊書記女兒，長得人高馬大，不喜歡動口，喜歡動手。坊間有言打人不打臉，小美子偏偏要打王炳森的臉。小美子兩只手的指甲又尖又長，像那個老佛爺慈禧。王炳森的臉上時不時有五條血痕，有好事者問，是不是被樹枝劃的？不巧被路過的赤壽佬聽到，馬上接下巴殼子，說雞劃的。王炳森趕緊聲明，這可是你說的。王炳森知道，如果以訛傳訛傳到小美子耳朵里，是他把永遠站在高地的小美子說成雞，他就沒日子過了。廠里WC落成后，離小美子家有一百多米遠，拎痰盂倒痰盂刷痰盂這個不艱巨卻難堪的任務，全落王炳森身上，王炳森不敢放一個屁，說一個不字。

半邊街西頭、老菜市中間有座圓形的收費WC，女的在東半球，男的在西半球。從早到晚，WC人滿為患。特別是早上五、六點，WC外面排起了長隊。知道的人曉得是出恭，不知道的人以為是購物，排隊是公序良俗的體現，是計劃經濟時代的國粹，只是苦了哪些尿頻尿急和肚子拉稀的人，里面的褲頭子甚至衛生褲子濕嘰嘰臭烘烘，像感染了新冠病毒，遭到人群的唾罵。

改革開放后，各項事業蓬勃發展，餐飲也不例外。西街新谷酒店和同院的收費WC結成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一個吃進去一個拉出來，陰陽互補。來酒店喝酒的客人到WC方便，把門的問，是來吃飯的嗎？有的客人說是，把門的便放客人進去，不收一分錢。有的客人覺得這話問的太不地道，不睬他。把門的契而不舍，追著問，是不是來吃飯的？客人火了，罵道吃你媽的頭！兩人開罵，差一點點打起來。

城里的WC稀缺，城外茅房泛濫。行春橋外通往三中的路上，十幾個形狀各異簡陋不堪的茅房一字排開，散發出比濃氨還要濃的臭味，路人皆掩筆而過。這些茅房都是菜農的私人領地，神圣不可侵犯，幾屆政府都動它不得，成了精神文明創建的攔路虎。三中雖是職業中專，但學生的情商高，將最大的茅房定成美利堅大使（屎）館，最小的定為小倭國公使（屎）館，體現了不忘國恥的愛國情懷。中國人愛國的最大亮點是同仇敵愾，萬眾一心，盡管在不同的時期也出過一些大大小小的漢奸，他們的結局不是無言的，都是在紙牌屋里演荒誕戲的小丑，最終成了不齒于人類的狗屎堆。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現在我們縣城是小城市的身份，大城市的格局，處處洋溢著青春、活力、激情、美麗。街頭巷尾殘留的WC早已蕩然無存，難言的WC成了過眼云煙。

作者林明星 當涂縣七四老翁

2021年1月22日18時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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