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原創： 楊麾 中國攝影家協會網

01

何秀瓊：從趙家溝村姑到企業保潔工

1991年，何秀瓊在家鄉勞動的間歇。

2018年，何秀瓊住進了在成都雙流購買的電梯公寓。

1991年5月1日，我和朋友去趙家溝踏青觀鷺鳥,拍了一些農民的鏡頭?；丶蚁闯稣掌豢?，一幅村姑的照片讓人眼前一亮，她雙眼皮、丹鳳眼，在頂光下兩眼顯得特別清澈、透明，甜甜的微笑，露出的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我決定找機會給她送照片去，但先后兩次去趙家溝都沒見到人。

2014年我再一次來到趙家溝，在當年歇息的那間房子里找到了一位老人，他看了照片許久才告訴我，這女娃叫什么名字我記不得，已嫁到十多里外的三元鄉了。

2018年春節前夕，我驅車直接去了三元鄉，用照片打聽到她出嫁的地方叫南埡壩，在南埡壩的老人那里要到了在南充市做護工的哥哥的電話，通過和護工哥哥見面做細致的解釋，他告訴我了妹妹的姓名和電話號碼。

2018年4月15日午后，按照彼此的約定，我在雙流縣的圣菲悅城見到了迎接我的何秀瓊夫婦，了解到了我給她拍照后的一些情況。

何秀瓊在1999年生下了一個男孩，但小孩病多夜哭，老人說這是父母尅兒子的原因，于是何秀瓊夫婦便外出到廣東一帶打工。2008年，出于兒子讀書的原因，何秀瓊夫婦回到了離家較近的成都工作，女的一天做兩份保潔工，男的見什么能掙錢就干什么活，在成都打拼近十個年頭，2015年，他們按揭買房住進了電梯公寓。何秀瓊的兒子2017年高考成績不理想，正在復讀，準備再考，她說：兩口子過去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現在一定要讓兒子考上大學。

02

黃青梅：從私營女船主到小店打工妹

1992年，黃青梅在龍門碼頭船頭攬客。

2018年，黃青梅在龍門鎮火鍋店打工。

黃青梅是小龍鎮下中壩人，1991年進了養父的新民航運公司，當過除銹工，管理過倉庫。公司改制后與養父合資3.8萬元買船跑起了客運，父親駕船黃青梅攬客賣票，行駛在就近的沿江鄉鎮。當初買船時圖紅旗8號船大載客多， 結果在使用中才發現油耗高，再加碼頭上客船相互無序競爭，空載嚴重，跑了兩年多沒有掙到錢，于是保本把船賣了，留下兒子交給媽帶，自己和老公去西安打工，在澡堂學習給客人搓背、修腳，一干就是十多年。2010年以后，辦澡堂的經驗有了，兒子也長大成人，黃青梅一家自己在西安開起了澡堂，面對普通百姓階層，一次消費五元到十元。正當生意紅火，收入穩定增加時，兒子卻堅決不干了，理由是這不是新時代年輕人做的事業。再加上環保部門禁止燒煤，消防部門的嚴格檢查，2016年，一家三口只好離開生活了20多年的西安，回到了家鄉龍門鎮。

回來后，兒子理想地在南充市開了一家奶茶店，結果虧進去十多萬元，辦貸款公司又損失幾萬元，把家里在西安開澡堂的積蓄花得差不多了。

黃清梅2017年退休，開始每月領養老金1600元，再加上在火鍋館子打工還能掙上2000多，老公會很多手藝，木匠、土建、水電啥都干，平常也有一些收入，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很安穩。

03

劉威、劉俊：從農村走進城市的雙胞胎兄弟

1990年7月，胡蓉背著雙胞胎兒子拍周歲照。

1996年1月，劉威、劉俊穿上了媽媽寄回來的新衣。

2005年3月，胡蓉帶領兩個兒子下地勞動。

2011年2月，在外讀書的劉威、劉俊回家渡寒假。

2016年6月，在劉俊的婚禮現場，胡蓉和雙胞胎兒子觀看攝影師送的結婚禮物。

1990年盛夏，我到順慶區城郊的清泉寺村采訪，一位叫胡蓉的農婦汗流浹背的背著兩個小孩找到我，說她走了一里多山路，專門來請我給他雙胞胎兒子拍周歲照。

劉家兄弟滿10歲后，便離開村小到鎮上讀書了，一年上千元的開支讓種地過日子的胡蓉發了愁。為了給孩子掙學費及生活費，胡蓉兩口子決定外出打工掙錢。男的北上京城在建筑工地做土建，女的南下廣州在酒店做保潔員。雙胞胎兒子則放在老家由婆婆爺爺教養。由于爺爺婆婆管教不到位，兩兄弟的學習成績陡然下降。因擔心兩個孩子繼續下去會學壞，胡蓉夫婦于2003年又回到老家，一邊勞動生產一邊管教兩個孩子。他們利用離城較近的優勢，種蔬菜和進城打點零工，一年基本上能夠維持兩個孩子上學約3000元的開支。

2004年5月30日，我見到了麥收回來的胡蓉，她向我抱怨說：兒子天天在長大，學校收費也在不斷的增加，電費、補課費等，我們想方設法為家里增收來滿足家里不斷增加的開支。就這樣，胡蓉夫婦一直把雙胞胎兄弟供到大學畢業。

兩個兒子先期都在成都打工，2015年劉俊在南充找到對象結了婚，在家門口開了一家廣告公司?，F在的胡蓉在南充市做家政，老公在建筑工地做老本行，一家人都在城里各自忙著做自己的事情。

04

劉祖勝：從守路邊小店到經營品牌木門

1988年，劉祖勝守在家里開的小店里做作業。

2018年，劉祖勝在打理自己的實木門店。

1988初夏的一個星期天，我去南充郊外采訪，途經一路邊小店，里面一個小朋友正守店作業，他非常配合我地為他拍攝了照片。

2018年初，我把30年前為這個孩子拍攝的照片用微信方式通過當地的朋友找到了他，經過多次銜接，我終于見到了一個陽光帥氣的小伙子。

他叫劉祖勝，當年38歲，是舞鳳鎮蒲家山人，從小讀書成績一般，19歲高中畢業后跟隨父親學木匠手藝，兩年后獨立單干，做了六、七年覺得掙錢不多，自幼就有經商頭腦的他，便帶上老婆到成都創業，租門面開起了商店，經營家電、潔具。劉祖勝的品牌木門店開業后，他輾轉大邑、都江堰等地推銷。后因女兒大了讀書的原因，2011年他回到家鄉發展，在住家附近開起了品牌木門專賣店，憑著天時地利人和，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老婆守店和照管讀初中的女兒和上幼兒園的兒子，劉祖勝則帶著徒弟東奔西走送貨安門做工程，非業務聯系，很難見到他的人影，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兒的。

05

羅有榮：從農村青年到江上駕長

1993年，羅友榮用竹篙撬動了超載的客船駛離岸邊，被管船員抓了個正著。

2018年，羅友榮在客船上接聽電話。

1993年初春，我又一次來到李渡碼頭，岸上的管船員見來了采訪的，立即跑步前往江邊，抓住超載的船老板，制止即將離岸的客船起航，我也本能抓拍到了那一瞬間。

2018年初春，我通過碼頭的船工找到了當年被我拍照的船老板，交談中得知他叫羅有榮，新場鄉楊湖壩村人，十九歲便開始在江邊學習撐船，以至只有高小文化的他一考就過關拿到了駕船證,從那以后為隊里搞貨運。上至廣元運煤油、水泥，下至重慶運糧食、藥材，往返一趟要40天左右。行船很辛苦，下水蕩漿較輕松，上水是腳蹬卵石手爬沙，彎腰駝背把船拉，夏天背殼曬脫皮，冬天冷得牙磕牙。由于羅有榮工作努力，他年年都是航管站表彰的先進。1993年他買了小客船跑李渡到土門的客運，水路近8公里一趟收費5角。2000年夏天，羊口鄉發生了“6.13”翻船大事故，整得兇，查得嚴，他就把客船賣了。以后就一直給別人打工掙錢，摸爬滾打在嘉陵江上搞了47年。

羅友榮退休了，平常在家種點莊稼，他認為現在的政策不科學，年滿65歲就不準駕船了，他今年66歲，身強體壯一身好手藝，不讓他開船是最大的浪費。 采訪時，他悄悄對我的說，盡管如此，他偶爾也受聘去給人跑一點短途運輸，他覺得這也不違什么大規。

06

任啟芬：從棲茅草小屋到住社區套房

1991年4月，任啟芬在家門口給女兒梳妝打扮。

2005年3月，任啟芬用小靈通給在上海打工的兒子通話。

2008年8月，任啟芬的女兒化妝準備去歌城上班。

2018年4月，任啟芬騎電動車從學校接回兩個孫女。

1981年，家住南充市江中小島下中壩的任啟芬遇上嘉陵江發大水毀了住房，后靠政府補助的油氈和砍江邊的芭茅搭成了二間草屋。從那以后，丈夫在江邊起早摸黑地幫人掏運沙石,任啟芬則在家照顧一對兒女和料理半畝地的蔬菜。

1988年3月16日，下中壩突發大火，島上幾十戶人家的草屋全被燒光?？恐ｋU公司賠付的750元錢，任啟芬夫婦在火災后的原地重新修了兩間茅草房，在建房的那幾個月，她一家人寄住過鄉親的豬圈。

1997年，大隊派任啟芬一家看管過渡船，于是，一家人從茅草房搬到船上，白天擺渡，晚上看管全村80多只小船，在渡口擺的小攤也有些收入，兩年下來，任啟芬有了一萬多元的存款。于是，她向親戚借了近萬元錢修起了磚瓦房，告別了船上的生活。

2004年，江東新建防洪堤，政府征用了任啟芬家的土地和房屋。按照政策，政府還了她家3套共200多平方米的住房。她賣了一套，用賣的錢裝修了兩套住房。2005年，任啟芬的兒子初中畢業后跟著舅舅到上海去打工，女兒中學畢業后到歌城當了迎賓，2008年10月她搬進了南充市油緣路祥和小區，當上了城市居民。

如今，任啟芬的老公給在成都發展的女兒帶小孩，她則在南充帶兩著個孫女，忙碌和快樂著。

07

陶世秀：從燒風窩爐灶到現代廚房

1982年，陶世秀帶著女兒在人行過道上做飯。

2018年，陶世秀和女兒在廚房做飯。

1976年，在家鄉重慶讀書的陶世秀，書畢業后被分配到川北醫學院附屬醫院工作。因為新建醫院的原因，住房非常緊張，八個女生床挨床地同住在十來平方米的房間里。那時大家都吃伙食團，偶爾誰有客人來了，就在床前的條桌上用煤油爐炒兩個雞蛋，香得同房間里的人都另眼相看。

1980年，陶世秀結婚生子，單位分配了一間10多平方米的住房。中間一通道的兩邊一共住了16戶人家，每家門口都有一個鐵筒做的蜂窩煤爐。一到了煮飯時間，煤煙嗆得大人小孩咳嗽流淚。

1986年，單位給陶世秀和同事分了一套兩室一櫥的宿舍，兩家共用約兩平方米的廚房，到了煮飯時非常打擠，有時候彼此不得不協商錯時進行。

1993年，陶世秀家搬進了愛人單位分的住房，130平方米的3室1廳。雖然有獨立廚房、衛生間，家里也安上了熱水器，但廚房只有四平方米左右。

2002年，陶世秀家搬進了建筑面積243平方當的集資建房小區，僅廚房就近10平方米。燃氣灶、熱水器、電飯煲，一應俱全。他們在這里已經住了16年。隨著時間的推移，年事已高的陶世秀夫婦住在六樓感覺爬樓吃力了，正在等待小區住戶意見統一后安電梯以安享晚年。

08

葉朝富：從鄉村板車夫到老來閑不住

1983年，葉朝富和11歲的女兒葉華麗拉磚去工地。

1998年9月，葉華麗在公交車里售票。

2018年3月，葉華麗陪著父母在自家附近逛公園。

1983年的春天，家住新建鄉兵馬堂村的農民葉朝富，被村里選進了鄉辦頁巖磚廠的送磚隊，他用自己親手制作的板車和11歲的女兒每天拉一車磚到城里的建筑工地，如遇廠里出磚多，葉朝富一天則可以拉上兩趟，掙到6元錢。比過去單靠耕田種地每天幾角錢的收入強多了。

1987年11月，葉朝富運磚時因腦外傷住院一個多月，傷好后他也沒有歇下手腳。為了能多賺錢，他拉磚、種田、上山挖中草藥，踩三輪車拉客，給鄰里幫工建房，只要能賺錢的事他都做。有了積蓄后，他把兒子送進了家電培訓班。就這樣，葉朝富用自己的辛勤勞動，帶領全家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

1993年，葉朝富家里可謂多喜臨門，家里修了新房，兒子娶了媳婦，女兒葉華麗被招進公交公司當上了售票員，妻子張桂花在就近的公園當上了看門員。55歲的葉朝富不拉板車了，守著家里一樓一底的新房，種著幾分地。遇到有人請他挑磚擔瓦，一天就能掙上30多塊錢。

2006年，葉朝富的家因征地拆遷而住進了小區當上了城市居民。但生來閑不住的葉朝富卻帶著老伴到處找地種，盡管老兩口都有退休金，但他每天都要步行很遠到城郊去勞動，收獲的四季蔬菜保證兒子、女兒和自己三家人都吃不完。當年75歲的葉朝富告訴我：真要閑下來不勞動全身都要痛。

09

趙麗君：從鄉村學子到都市白領

1994年5月，趙麗君一邊玩一邊用早餐。

2011年2月，趙麗君寒假從成都回到了家鄉。

2019年1月，趙麗君從深圳飛回家鄉過春節候。

趙麗君是她母親和父親2000年在貴陽打工時生下的，因為沒有當地城市戶口，后來只有回到家鄉嘉陵區大通鎮讀小學。

2005年，趙麗君參加中考，雖然分數達到重點高中的錄取線，但由于填報第一志愿失誤沒有享受免收門檻費的待遇，因為家里交不起門檻費而失去了了進入國家重點高中讀書的機會，到了離家較遠的龍門中學就讀。2008年高考成績只超過當年三本錄取線2分，自己感覺十分不理想，于是又轉入嘉陵一中復讀。2009年再次高考卻因9分之差沒有上到重點大學，考進了四川師大環境工程專業。2013年被學校保送去湖南大學攻讀環境科學與工程專業研究生。2015年12月，趙麗君與深圳水務(集團)簽約，2016年7月畢業后去上了班。

趙麗君認為，過去讀書的路雖然艱難曲折，但簽約、就業卻十分順利，過去認為香港是人間天堂，十分遙遠，現在去香港就像小時候到鎮上趕場一樣方便。趙麗君覺得，一個28歲的女孩子，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成家立業，才不辜負父母的培養。

10

趙長軍：從游走打工到返鄉成家

1994年5月，公雞搶吃趙長軍碗里的飯。

2011年1月，趙長軍回到久別的家鄉板登埡。

2016年12月，趙長軍用轎車把新娘從貴陽娶回了家。

2019年2月2日，趙長軍從廣州回家過春節，他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趙長軍的母親前兩胎生的都是女孩，所以，他一來到這個家庭父母就特別的疼愛。但趙長軍從讀一年級開始學習成績就不好。高中讀了一年，他就懷揣著家里給的錢只身到貴陽找幺爸，幺爸又送他去當地上技校,技校還沒有畢業，他就和老鄉相邀一起到上海闖蕩，先在昆山一家公司當了五個月保安，后又辭職去了廣東，先后當過電焊工、進過磨具廠。總之，他見哪個老板開的工資高就到那里打工，掙多少錢就花多少錢。用他的話說，不找父母要錢過日子就算表現不錯了。2014年初，他聽說越南打工掙錢多便想出國，結果被家里嚴厲制止。2015年父母給他交錢讓他學小車駕駛，結果，駕考幾個月都沒有過了關。期間，幺爸還給他物色了一個黔西在貴陽打工的女孩，長軍見了滿心歡喜，家里也想早點給他把婚事辦了。但長軍的母親當時心里有一個沒有解開的疙瘩。女孩當時只有16歲，扯不到結婚證，如按農村風俗辦“喜酒”成婚，女方娘家要求先交4.8萬元彩禮才行，如果酒席辦了，女娃跑了豈不是人財兩空。后來，經趙長軍父母及幺爸和自己的共同努力，2016年12月10日，趙長軍終于用轎車把新娘從她打工的貴陽迎娶到了老家大通鎮的板凳埡。

攝影并文：楊麾

楊麾，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南充市攝影家協會主席，中國攝影金像獎榮獲者。

在過去的40多年里，用鏡頭向川北老鄉傾注自己的激情，在影像中傾吐他們的心聲。尊重生活，體察平凡，充分發揮攝影的記錄功能，是攝影路上一直堅持的追求。今后，將繼續立足本土，扎根人民，更加勤奮努力，永遠跟隨時代的步伐，記錄、記錄、再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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