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本故事已由作者：蔥白，授權(quán)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fā)布，旗下關(guān)聯(lián)賬號“深夜有情”獲得合法轉(zhuǎn)授權(quán)發(fā)布，侵權(quán)必究。

雪妮原本以為帝都的夏天已經(jīng)是酷熱“天花板”，踏上廣州地面的那一刻，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天真。

熱氣劈頭蓋臉地撲上來，像一大坨黏糊的膏藥，呼吸瞬間變得艱難，足足一分鐘后，雪妮才恢復(fù)平靜，取了行李，鉆進出租車。

意料之外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她只用一周就決定離開生活了16年的北京，甚至來不及跟朋友們告別。

當年大學(xué)畢業(yè)面試，被問到為什么不回老家發(fā)展，雪妮答不上來，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什么突然決定換個城市，她依然沒有想得很清楚。

車窗外，一排排高大的棕櫚樹、椰子林飛馳而過，地面濕漉漉的，頭頂?shù)奶炜照克{透亮，而遠處卻一片昏暗。

除了植物種類、空氣濕度、氣溫指數(shù)不同，雪妮倒也沒覺得兩座城市有太大差別。

她唯一隱隱不安的是自己空降的身份，但馬上又想到卡耐基的話——“人們所擔心的99%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

于是，那點憂慮立刻被她拋到了腦后。

1

第二天一大早，雪妮投進了地鐵3號線的滾滾人流之中，差點沒被擠出早飯。

她開始懷念小白，那輛陪了她幾萬公里的SUV，不久前已經(jīng)有了新主人。

雪妮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渣，愛上什么都是真愛，但無論有多愛，割舍起來也毫不猶豫。

比如小白，比如，男人。

雪妮順利到達公司，半小時后人事才出現(xiàn)，并驚嘆她來得早。

人事把她領(lǐng)到工位，品牌組的4個人已經(jīng)在有條不紊地分配工作了。

“彤彤，你把聯(lián)名合作的進展更新一份，今天發(fā)給客戶。”

“小樂把新媒體報價單做一下，5點前給我。錯一個數(shù)字扣一千。”

“瑤瑤繼續(xù)催客戶打款，別直接提錢，就問還有什么資料需要我們補充。本周要搞定。”

耿真真分派完任務(wù)，這才轉(zhuǎn)向雪妮，笑著說：“總監(jiān)好，您方便的話，我們十分鐘后開會可以嗎？大家跟您匯報一下工作。”

其他人悶頭敲電腦，只有彤彤抬頭對雪妮笑了一下。

十分鐘后，耿真真帶著大家準點走進會議室。

“雪妮姐是北京總部派過來指導(dǎo)我們的客戶總監(jiān)，相信一定會帶領(lǐng)大家開拓業(yè)務(wù)、再創(chuàng)輝煌，歡迎雪妮姐！”耿真真帶頭，大家紛紛鼓掌，接著依次進行人員介紹和項目匯報。

“很高興認識大家。我的原則很簡單，有好的團隊氛圍，一起努力把活干好，為了大家生活得更好。有問題的話隨時可以問我。”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雪妮才恍然，原來時間過得真快。

副總監(jiān)耿真真比雪妮小五歲，來公司五年，資歷最久。另外兩個小姑娘彤彤和瑤瑤差不多同時進公司，而唯一的男生小樂剛來一年多。

“總監(jiān)，您來廣州適應(yīng)嗎？”彤彤好奇地問。

雪妮想了想：“沒啥不適應(yīng)的，廣州除了熱點兒，空氣不干，對皮膚挺好。”另外，雖然廣州公司位置偏了點，辦公室局促了點，餐廳距離遠了點，但她覺得都不是事兒。

“你們沒別的事可以回去忙了。”耿真真發(fā)話，其他人立刻撤退。

耿真真繼續(xù)跟她介紹整體的業(yè)務(wù)框架，然后合上電腦：“以后您負責B品牌項目就好了，我還是繼續(xù)跟A品牌業(yè)務(wù)，有一些重要活動再請您支持。”

雪妮知道，A品牌是整個部門的主要業(yè)務(wù)，貢獻利潤最大，而分給自己的B品牌則是邊緣業(yè)務(wù)，活兒多錢少。

她笑了笑說：“好啊。”

下午分公司開全體高管會，分公司老總隆重介紹了雪妮：“以后，雪妮將負責AB全部品牌，務(wù)必幫助部門提高效率。”

耿真真和一些公司老人的表情相當精彩。

雪妮并不享受奪權(quán)的快感。她更清楚，作為空降的老大，她手里的權(quán)力，遠比不上壓力。

A品牌畢竟業(yè)務(wù)龐大，為了確保項目平穩(wěn)，雪妮還是將A品牌交由耿真真負責，而耿真真立刻把人手安排得滿滿當當，沒留一個人支持B品牌，只給了她一堆資料。

“總監(jiān)，你看看還缺什么，隨時找我要。B品牌太難了，我完全做不來，辛苦您了。需要人手的話，我讓小樂周末加加班，聽您安排。我下午還有會，先走啦。”

看著耿真真左搖右擺的水蛇腰，雪妮腦海里忽然冒出一個問題。

她私信問彤彤：“下午要見的客戶帥嗎？”

彤彤秒回：“帥斃了，還是AB兩個品牌的營銷總經(jīng)理。”

2

這次總公司想安排人外派廣州，盡管待遇豐厚，但找了幾個業(yè)務(wù)總監(jiān)，都沒有人愿意離開北京。同為一線城市，首都的教育資源卻遠非其它城市可比。

可雪妮稍加思考就答應(yīng)了，她沒孩子、沒房子、沒男友，哪里錢多去哪里。

副總張明倒是有些意外，看她的眼神也黏黏糊糊的。

“出去闖蕩闖蕩是好事，不過大家畢竟相處了這么多年，走之前該聚就聚，該表白就表白，都理理清楚……”

她心里突得一跳，抬頭卻見張明目光游移，臉上掛著含混不清的笑。

一個大男人讓女人表白，做夢吧。

心里最后的那點惦記，被她果斷撣了出去。

愛情虛無縹緲，還是搞事業(yè)來得實在，她還是不夠努力，工作十幾年來，曾經(jīng)的同事已經(jīng)做到副總裁，而她依然是區(qū)區(qū)總監(jiān)。

她的性子到底還是不著急的。比如，她從來不會追趕一輛即將起步的公交車、10秒以下的綠燈，或者發(fā)車鈴聲響起的地鐵。

她喜歡每一步都踏實。

當然，現(xiàn)在她得加把勁兒，畢竟要帶團隊，跟之前的光桿司令不一樣。

接下來，雪妮忙得團團轉(zhuǎn)，一邊做B品牌活動，一邊出A品牌的策劃案。

一周后，雪妮正在出差，耿真真突然在五六十人的部門大群里，發(fā)了一個客戶私信的截圖，并@雪妮。

“這是誰出的策劃案，調(diào)性完全不對，不符合我們一貫的風格，打回重做！”

客戶的話，仿佛當眾給了雪妮一記耳光。

耿真真這招下馬威很奏效。

雪妮新官上任還沒燒火，先就被當頭澆滅。

雪妮強忍著暈車的惡心，對著手機屏幕飛快地思考著。

緊跟著，數(shù)據(jù)業(yè)務(wù)組的負責人也發(fā)了一條信息：“策略部分的核心信息也是錯的，店面數(shù)量不是最新數(shù)據(jù)，以后請雪妮以更嚴謹?shù)膽B(tài)度對待工作，務(wù)必跟我們核實過準確信息，不要再被客戶挑戰(zhàn)。”

這招落井下石也使得不錯。

其實，雪妮先前已經(jīng)讓耿真真幫著審核過策劃案，就是考慮到自己對客戶還不熟，讓她查漏補缺，避免踩雷。

沒想到耿真真只等著隔岸觀火，雪妮如果這時責怪她，只會顯得自己無能。

至于數(shù)據(jù)，雪妮沿用了另一份方案的資料，沒有人提醒她當月數(shù)據(jù)還會有變，她甚至連數(shù)據(jù)組的溝通機制都不清楚。

耿真真等一眾老人已經(jīng)是鐵板一塊，卻也尾大不掉，難怪之前招的幾個客戶總監(jiān)都干不長，非要從總部調(diào)人過來。

看來，分公司老板是想借她來激起鯰魚效應(yīng)。

雪妮長舒一口氣，在群里簡單做了回復(fù)，沒解釋也沒開撕。

B品牌活動整整忙了一天，雪妮半夜才返回村里的旅館，重新改A品牌方案，又打電話給彤彤問了些資料，天亮?xí)r終于完工。

看看時間還早，雪妮毫無困意，干脆洗把臉，自己去村子里轉(zhuǎn)悠。

盛夏的山村很美，四周被濃密的竹林簇擁著，一條溪水從村子里蜿蜒而下，石頭上長滿鮮菖蒲，仿佛小時候掛歷上的風景畫。

雪妮想靠近些，發(fā)現(xiàn)前面有人對著溪水在拍照。

那人一身黑色，寬肩窄腰，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人。只見他一條腿蹬在石頭上，低著頭，高抬雙手，姿勢相當專業(yè)。

雪妮猜測，應(yīng)該是這次活動同行的某家媒體老師。

雪妮禮貌地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一個姿勢擺半天，快門卻沒按幾次。

“需要幫忙嗎？”雪妮忍不住出聲，“雖然我不懂攝影，但從概率上來說，多試幾個角度、多捏幾次，總能提高效率。”

對方回過頭，看到她似乎皺了皺眉，直起身子，把相機往前一送：“那就請你幫幫忙吧。”

雪妮手上一沉，發(fā)現(xiàn)竟是一部徠卡，不由得一陣哆嗦。

“我還真不太會用，太高級了。”雪妮大方地表示尷尬。

這就是成熟帶來的好處，理直氣壯地認慫。

黑衣男人有些噎住。

雪妮又抓起相機胡亂拍了幾張，再塞進他懷里，接著一個飛身跨過溪水，麻溜跑了。

“哎，你是哪個公司的？”

“速記！”

3

回城的飛機上，雪妮又對照資料把方案細細改了一遍，落地后第一時間發(fā)給老板，同時在公司大群里知會耿真真和數(shù)據(jù)業(yè)務(wù)相關(guān)人員，請大家共同核對信息。

有老板在，群里一片和諧，積極響應(yīng)，除了個別細節(jié)微調(diào)，再沒有別的意見。

客觀地說，雪妮這份方案是下了大功夫的，水準有目共睹。

老板馬上點了個贊。

“雪妮姐修改棒棒噠，我這邊沒問題啦，客戶肯定會眼前一亮的！”

耿真真發(fā)了個夸張的表情包。

雪妮微微一笑，這就開始“捧殺”了，現(xiàn)在把她捧得有多高，最后客戶刁難她就有多慘。

“任何方案都不可能達到完美，我認為對待客戶提出意見的態(tài)度更重要。希望跟大家齊心協(xié)力，通過不斷完善方案，最終呈現(xiàn)給客戶更有價值的服務(wù)，我們自己的能力也才能有實實在在的提升。”

雪妮不緊不慢地發(fā)了一段話，老板馬上又是一個贊，底下跟著更多人表態(tài)。

面對客戶質(zhì)疑，不卑不亢直接用實力說話，面對下屬不服，不急不躁誠懇表達觀點，吃瓜群眾對這位新任總監(jiān)刮目相看。

晚上雪妮難得準點下班，一回家就累癱了。

閨蜜打來電話，抱怨她走得太倉促，都來不及好好聚一下。

“你原來的上司，張明不是對你挺好嗎，怎么舍得分了？我還以為你就對姐妹狠心呢，原來對男人也挺狠。”

“什么叫分了，從來沒在一起過好嗎？”雪妮換完衣服，進廚房找到一包藤椒方便面，取出面餅和蔬菜包。

客觀地說，張明是不錯的領(lǐng)導(dǎo)，共事近七年，手把手帶她，平時對她多有照顧，公司評獎和提薪都沒虧待過她。

他對她的好感，似乎所有人都能察覺，曖昧的眼神，不經(jīng)意間搭在她肩上的手，或者笑看大家起哄。

雪妮并非無動于衷。

可他們的關(guān)系也僅此而已，張明再沒有進一步的表示。

“你這個女人，看起來好說話，其實心硬得很。張明是老北京，有房有戶口，長相性格都不賴，這種條件的男人還不抓緊，你可別后悔。”閨蜜苦口婆心。

“條件再好，不是真心對你的男人，也只是一部錯過的電梯，沒必要后悔。”

雪妮切了一個西紅柿、三分之一胡蘿卜、三片娃娃菜，三只大個兒九節(jié)蝦去了蝦頭蝦線，一起丟進面鍋里，再打一個荷包蛋，最后撒了一把香菜和兩滴香油，香氣撲鼻。雪妮的肚子馬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這時，張明發(fā)了一條微信，問她新公司適應(yīng)嗎。

雪妮笑笑，沒有回復(fù)，給豪華方便面拍了張照發(fā)給閨蜜，又從冰箱取了一瓶山楂汁，切了根哈爾濱精瘦肉紅腸、飛快洗好一盤提子，一面飛快開了電視，找到上次播放的視頻界面。

雪妮舒服地坐到椅子上，剛挑起一筷子面，張明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

“張明要跟我視頻，你覺得我要不要接？”雪妮吹了吹面，燙得她直吸氣，越急越吃不上。

“接接接，趕緊接啊大姐，放下方便面，瞧你那出息！”閨蜜恨不得順著手機爬過來打她。

終于開了視頻，張明一眼就看見大海碗的方便面，雪妮的臉靠在邊上顯得格外小，兩個臉蛋通紅，眼睛被熱氣熏得水汪汪，不知怎么竟顯得有些“饑渴”的意味。

“領(lǐng)導(dǎo)好，我在吃飯。”雪妮眼珠子緊盯著剛挑起來的一大筷子面，使勁吹了吹，一口全塞嘴里，用力嚼兩下咽了，這才擦擦嘴，把碗戀戀不舍地挪開，對著鏡頭做好表情管理，“不好意思啊，剛出差回來，太餓了。您找我啥事？”

“想我了嗎？”張明脫口而出，說完自己有些發(fā)愣。

雪妮也受到震撼，這不像張明的風格。

他向來是平靜的、自信的，卻從來不給她更明確的意思。一兩年是這樣，五六年依然如此。

這不是長情，而是男人故意吊著女人。

如果按奈不住，就相當于默認了男人的態(tài)度：愿者上鉤、后果自負。

那么，現(xiàn)在呢？他因為感覺失去她而懂得珍惜了？

“太忙了，顧不上想別人，隊伍不好帶啊。”雪妮笑著打哈哈。

“有問題一定要先想到我嘛。”張明馬上也換了語氣，表情恢復(fù)了親切自然，“你這次南下，有任何困難都可以隨時找我，你們老板也會給我點面子，你不要硬撐。聽說客戶方案遇到問題，需要我?guī)湍憧纯磫幔俊?/span>

張明始終沒變。

只要雪妮不及時給出一絲一毫的積極反饋，他馬上收回能夠引起一切遐想的情感信號。他的感情，絕不浪費一滴。

“我確實想請你幫個忙。”雪妮說完，只見張明眼睛一亮，“我的面要坨了，能不能讓我先吃完，實在餓得受不了。”

張明張了張嘴，只好略帶失落地掛了電話。

雪妮狠狠吃了一大口面，又喝了一大口果汁，打開視頻追劇。

她想了想，又給閨蜜發(fā)了條微信：但凡斤斤計較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悲劇，孽緣不是愛情。

閨蜜回了一個抓狂的表情。

她笑笑，接著回復(fù)：但凡腦子還清醒的女人，肯定沒在談戀愛。

4

很快到了月度總結(jié)例會。

各供應(yīng)商核心人員齊聚客戶公司，進行業(yè)務(wù)匯報，聽取營銷總經(jīng)理江載風的意見。

雪妮認出來，江載風就是她出差B品牌活動時，在山里遇見的黑衣男人。

當時客戶的出行計劃里沒有他，想必是臨時過去的，卻被雪妮當成了媒體。

耿真真作為A品牌第一業(yè)務(wù)負責人，首先匯報了上個月總結(jié)和本月計劃。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我們新來的客戶總監(jiān)雪妮女士，親自撰寫了本月的營銷方案，雖然第一版由于不熟悉情況被打回重寫，但新版方案不僅更加符合品牌調(diào)性，而且還有了更多創(chuàng)新，也請江總多多指教。”

負責A品牌的甲方經(jīng)理跟耿真真對視一眼，接著說話：“是這樣，第一版我看過覺得完全不行。根據(jù)我們的意見修改之后，這一版還算有可取之處，媒體投放策略有所突破。”

雪妮沒想到，耿真真竟然當著客戶的面對她發(fā)難。

任何情況下，內(nèi)斗都不能以犧牲公司利益為代價，這是職場大忌。耿真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只是肆無忌憚。

果然，廣州分公司老板已經(jīng)皺起了眉頭。

雪妮站起來，大方做了自我介紹，簡要概括方案核心，幾句話圓了場，態(tài)度謙虛而又顯得極為專業(yè)。

一直跟她對接的B品牌業(yè)務(wù)經(jīng)理笑著看過來：“雪妮一直說為我們提供一條龍服務(wù)，原來你就是那條龍啊，雖然你很能干，但你們偌大個公司總得有人幫你一把，別累壞了。”

B品牌因為是邊緣業(yè)務(wù)，所以平時并不受耿真真等人重視，但業(yè)務(wù)經(jīng)理畢竟是甲方爸爸，這時候力挺雪妮，耿真真卻也不好反駁。

雪妮微微松了口氣。

這一個月來，她硬是一個人干了幾個人的活，不只是為了展示實力，而是要盡快熟悉客戶和業(yè)務(wù)。

公司里沒有雪中送炭，她有真本事搞定客戶，別人才有可能為她錦上添花。不管情場還是職場，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雪妮察覺江載風的目光直射過來，那么儒雅年輕的一個人，氣場卻強大得讓人壓抑。

“下次采訪，請雪妮總幫我做速記，怎么樣？”江載風輕飄飄一句話，大家都摸不著頭腦。

雪妮擦了擦腦門，難得語氣不大利索：“我是……聯(lián)絡(luò)速記公司的，認識幾個很專業(yè)的速記員，保證讓您滿意。”

“你、確、定？”江載風一字一句，語氣無比鄭重，倒讓所有人提了口氣。

耿真真的眼睛亮了幾度。

“您說了算。”雪妮放松下來，大喇喇地直視江載風的眼睛，臉上是誠懇又職業(yè)的微笑。

她心里想的是，大不了丟了這份工，又不是死罪。

活了三十多年，她突然明白，無欲則剛。當你對一切都不在乎的時候，整個宇宙都是你的。

江載風沒再說什么。

回公司之后，雪妮召開內(nèi)部會議，以響應(yīng)客戶需求的名義，指定小樂協(xié)助B品牌的日常業(yè)務(wù)。

耿真真立刻提出A品牌項目多、人手不足，雪妮則表示自己會抽出更多精力跟進，耿真真只得作罷。

緊接著就是A品牌的一場活動。

雪妮、耿真真和彤彤先參加客戶會議，再一起出發(fā)趕去50多公里外的現(xiàn)場。

開完會出來，她們卻遲遲叫不到車。

“難道司機都嫌遠不接單？這次江總也去，我們可不敢遲到啊。”彤彤急得東張西望，忽然低聲叫到，“那不是江總？完了完了，他要走了。”

只見江載風剛從樓里出來，上了一輛黑色的奧迪A8。

雪妮一個箭步?jīng)_過去，用手比劃著，江載風搖下車窗。

“江總，我們打不到車，能不能搭您的車一起去活動現(xiàn)場？”

5

耿真真和彤彤滿臉震驚地跟過來。

江載風掃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后座只能坐兩個人。”

不用說，江載風不可能坐副駕駛，當然更不能跟兩個姑娘擠在后座，所以她們多了一個人。

“我來開，我是老司機！”雪妮自信滿滿地舉起手，見江載風懷疑的眼神，忙補充，“我在北京一直開車上下班好幾年了，真的。”

江載風認真看了看她，終于點點頭。

司機一下車，雪妮立刻鉆進駕駛席，關(guān)上門，系上安全帶，摸索著調(diào)整好靠背和座椅距離。

“走吧。”江載風催她。

“好的，車鑰匙在哪？”雪妮上下左右找了半天也沒看見，手心有些冒汗。

“一鍵啟動，沒有鑰匙。”江載風挑起眉毛，指了指旁邊的按鈕，那眼神分明在質(zhì)疑她剛才說話的真實性。

“哦哦好的。我以前的車比較老了，所以新功能我得適應(yīng)一下。”雪妮啟動引擎，松了口氣，“其實很多女司機只會開自己的車，我就好多了，我還開過2臺別的車，起亞K5和本田奧德賽，都挺大，不好開的。當然，奧迪A8這么高級的車還是第一次開——”

話還沒說話，車子一個猛加速，再一個急剎車，所有人都驚出一身汗。

“你到底會不會開啊？”耿真真緊緊攥著把手，不顧上江載風在旁邊，聲音又尖又高。

江載風摸了下額頭，敲敲雪妮靠背：“還是我開吧。”

“這車動力太好，現(xiàn)在我知道了。大家坐好，這就出發(fā)。”

雪妮微微一笑，輕打方向盤，車子行云流水地開了出去。

路上擁堵，雪妮卻開得極穩(wěn)，變道超車又相當果斷，精準預(yù)判路況，加減速都很流暢，大家漸漸放松下來。

“江總，您喝水嗎？”耿真真恢復(fù)了精干的樣子，側(cè)臉看向江載風，兩眼閃閃發(fā)光。

她的長相很有特色，高顴骨、厚嘴唇，眉間距略寬，還有點塌鼻梁，膚色也偏黃。

不過耿真真很會打扮，從來都畫著精致的妝容，再加上身材比例不錯，所以整體來說并不算丑，不細看還能勉強算個氣質(zhì)美女。

江載風說不用，耿真真又靠過去，嗲里嗲氣地說起品牌活動。由于扭著腰，她的緊身短裙高高縮上去，露出兩條大腿。

雪妮翻了個白眼，不動聲色地把空調(diào)溫度降到了最低檔。

過了沒幾分鐘，耿真真就開始哆嗦：“雪妮姐，你把空調(diào)調(diào)高些，太冷了。”

“是嗎，我還覺得怪熱的。”雪妮提高聲音，“江總，您覺得冷嗎？”

“不冷，溫度正好。”江載風閉著眼睛，鼻側(cè)莫名出現(xiàn)了一對括弧。

好在彤彤多帶了一件外套，耿真真立刻接過去把自己包了個嚴嚴實實，一路上終于安靜了。

這段時間，雪妮已經(jīng)開始對兩大品牌業(yè)務(wù)進行調(diào)整。

她分別找彤彤和瑤瑤聊過，雖然她們跟耿真真的時間不短，但并沒到死心塌地的程度。面對雪妮提出的期待和鼓勵，兩個姑娘都表達了積極的態(tài)度。

征得老板同意后，她先給彤彤、瑤瑤和小樂幾個人漲了工資，除了小樂承擔絕大多數(shù)B品牌工作之外，彤彤和瑤瑤也從A品牌的業(yè)務(wù)層面，開始嘗試更多的客戶對接和把控。

雪妮對A品牌開始全面接管和深度參與，盡管耿真真不情愿，但頂頭上司硬來，她還真沒辦法反抗。

6

活動舉辦得很順利，不過雪妮回家就病了。

更不巧的是，當晚屋子突然停電。

雪妮不知道物業(yè)電話，只好打給房東，沒想到房東外出度假了。

雪妮躺在蒸籠一樣的客廳，腦門上貼了退熱貼。

夜間的廣州依舊燈火通明，對面大廈外墻變換著五顏六色的廣告圖案，路上的車流匯成一條火龍，偶爾有狂暴的摩托呼嘯而過。

房間里卻只有雪妮翻身的聲音。

這么多年，只有生病的時候，她才會生出強烈的孤獨感，以及對陪伴的渴望。

她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等她身體好了，心理就不會脆弱。

雪妮出生在北方的一個小山村，后來到北京讀大學(xué)，而現(xiàn)在，她又離開了熟悉的北京，在離家更遠的廣州開始了新生活。

自從父親去世，母親再婚，她便很少回老家，真正成了家鄉(xiāng)的異鄉(xiāng)人，而北京和廣州，對她來說也只是路過的城市。

她沒有固定的房子，沒有固定的鄰居，就連工作也不算是穩(wěn)定的。

命運很奇怪，會給她這樣一個骨子里保守又喜歡安穩(wěn)的人，安排了一種最漂泊不定的生活。

她從來都不喜歡競爭、不喜歡熱鬧，也沒有更多的好奇心。

她被命運推著、隨遇而安，慢慢地，她不再有流浪的感覺。她相信自己的每個決定，從沒寄希望于別人，不會失望，也從不后悔。

只是，偶爾她也會留戀那種有人掛念的感覺。

雪妮心里一動，給張明發(fā)了條微信，問他最近怎么樣，并告訴他自己有點不舒服。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示弱，雪妮嘆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張明才回復(fù)她多喝點熱水。

雪妮笑了。

張明并沒有那么喜歡她，雖然她漂亮、學(xué)歷高、收入不低，但年紀大和外地人，這兩條在他們本地人眼里應(yīng)該是硬傷。

如果女人不自欺欺人，其實直覺就是最好的渣男鑒別工具。

當然，張明也不算渣男，只是真愛不是她罷了。

雪妮的胡思亂想被一陣敲門聲打斷，她警覺地叫了一聲：“誰！”

“房東，修電表。”

雪妮這才發(fā)現(xiàn)房東之前給她發(fā)了微信，說會讓家里人去幫她看一下電表箱。

雪妮打開門，發(fā)現(xiàn)外面竟然是江載風。

高高梳起的油亮頭發(fā)、花襯衫、大短褲，腳踩一雙拖鞋，活脫脫就是TVB里的港仔。

“原來是你。”江載風見到她也挺意外，舉起手機照亮，一邊進了屋，“我二叔不在，我?guī)湍憧纯础！?/span>

江載風打開電表箱，合上電閘，屋里的燈就亮了。

“原來是這個開關(guān)，我沒敢動。早知道電話說一聲就好了，不用麻煩你跑一趟，這種事我很有經(jīng)驗。謝謝你啊。”

雪妮道完謝就要關(guān)門，江載風卻站在門口沒動。

“本來應(yīng)該請您喝口水的，不過我還沒來得及買水，剛才沒電也沒燒開水……”雪妮也覺得剛修好電就趕人不太禮貌，就從冰箱里翻出一個火龍果，遞給江載風，“吃個火龍果吧，謝謝啊。”

雪妮一手扶著門，而江載風拿著火龍果，還是沒動。

“火龍果不熱氣，我知道。”雪妮笑著點點頭，“謝謝啊，再見。”

亮晃晃的燈光下，江載風怪異地看著雪妮。

只見她穿著一身企鵝圖案的粉色真絲睡裙，頭上戴著兔耳朵發(fā)箍，腳上是一雙抖音同款黃綠色咸魚拖鞋。

這就是史詩級車禍現(xiàn)場了。

雪妮反應(yīng)過來，在江載風扭曲的表情里“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

過了十分鐘，江載風又一次敲開了雪妮的家門，手里端著一口琺瑯小鍋。

“我正好煮了瑤柱瘦肉粥，生病了要好好吃飯。”

不知怎么，一句話讓她有點想哭。

喝完粥，雪妮舒服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來，江載風煮粥難道也是因為身體不適？

“您不會也是因為開車吹空調(diào)感冒了吧？”

不一會兒，江載風回復(f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我看是蚌鶴相爭，漁翁得利。”

“不對。蚌鶴相爭，殃及池魚。”

雪妮笑得打跌。

7

接下來一個月，江載風幫雪妮換了燈泡、修了燃氣灶、貼了一塊瓷磚、換了一次密碼鎖電池。

“實在不好意思，總麻煩江總。”雪妮搓著手，“以后我自己就會換電池了。”

江載風不以為意：“裝修時間長了，小毛病就多。有問題再找我。”

雪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遞上一瓶水：“您二叔這次度假時間可真長，疫情期間不會出國了吧？”

“叫我阿風就行了。”江載風也不回答，只接過水，一仰脖子灌下幾大口，凸起的喉結(jié)滾了滾。

“那不好，您畢竟是客戶，還是叫江總。”雪妮忽然覺得嘴巴干干的，肯定是自己喝水少了。

江載風一口氣干了整瓶水，把空瓶子往桌上一放，撂下一句，“江總才不給人修房子”。

第二天，樓下鄰居找上門，說她家空調(diào)漏水，把人屋頂淹了。

雪妮扭著手，覺得實在沒臉再找江載風。

這種頻率，讓人很難不懷疑她故意搞壞房子來搭訕他。

漏水刻不容緩，雪妮請鄰居先找?guī)煾担约褐Ц顿M用。

“你不找房東嗎？這都是房東該負責的呀。”鄰居挺奇怪。

“啊沒事兒，房東度假回來我再跟他講。”

隔天是周六，維修空調(diào)的師傅上門，讓雪妮幫著系好安全繩，自己慢慢爬到窗外，聽他的口令慢慢放繩子。

20多層的樓高，看一眼都讓人眼暈，雪妮碎碎念著慢點慢點，一邊把繩子在床頭立柱上繞了好幾圈，最后在自己腰上打個結(jié)。

房門大開著，江載風進屋的時候，正看見雪妮身上捆著繩，兩手拽住一頭，腳下頂著墻，身子后仰，牙關(guān)咬緊。

窗外的男人連聲大喊：“松一些，再松一些！”

江載風一把接過繩子，調(diào)整好長度，跟師傅嘰里呱啦講起粵語。

雪妮又驚又喜，連忙從身上解下繩子，摟著江載風的腰，給他系上。

“繩子解開，系床上。”江載風慢悠悠地說，雪妮只好又摟著他的腰，解下繩子。

離他這么近，她才發(fā)現(xiàn)江載風的肩出乎意料得寬，微微發(fā)燙的體溫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安心，鬼迷心竅地差點就要靠上去。

雪妮趕緊出去喝了一杯冰水。

師傅修好空調(diào)就走了。

雪妮站在一邊，見江載風洗完手，立刻遞上毛巾。

“為什么不找我？女生單獨跟維修工人在房間不安全。”江載風今天的頭發(fā)沒有像以往一樣梳上去，松松散散地垂在眉毛上，閃著健康的光澤，此刻不再是冷峻的商業(yè)精英，而更像鄰家男孩。

“你太重要了，留到關(guān)鍵時候用。”雪妮說完發(fā)現(xiàn)江載風眼神不對，也沒多想，接著說請他吃飯表達感謝。

江載風要求在家做飯。

半小時后，雪妮跟在江載風身后，眼睛忙得看不過來。

原來天河區(qū)這種CBD居然也暗藏了充滿煙火氣的菜市場！

排骨竟然才30多，比網(wǎng)上便宜一半，還很新鮮。

雪妮激動壞了：“老板，來一扇排骨！牛肉和豬里脊各五斤！”

老板兩口子對望了一眼，笑容滿面：“靚女啊，我們沒有那么多排骨，最多就十斤……”

“好，十斤就十斤。”

雪妮一揮手，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全場焦點，小聲問江載風，“他們看我干嘛？”

沒想到江載風也像在看外星人：“你一個人買的肉，夠人十家人吃。”

接著，江載風買了兩根芹菜，兩根蒜，一塊拇指大的生姜，五六個紅色小米辣，一塊五的金針菇，一塊錢豆腐，一大塊草魚現(xiàn)場切成薄片，一根玉米全剝成粒。

江載風提著袋子，走到另一個菜攤前，撿起一個土豆遞給攤主，“勞駕幫削皮，謝謝。”

雪妮驚得合不攏嘴：“這要擱我們那兒，削的就是你。”

8

南北方買菜的差異之大，對雪妮來說又震驚又稀奇，一路絮叨到家。

“你一打岔，我忘了讓人切土豆絲。”江載風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忍不住笑。

雪妮自告奮勇說自己別的不會，就會切土豆絲，說完立刻動手，果然刀工了得，咔咔幾下土豆絲切得又細又快。

雪妮打下手，江載風掌勺，配合得意外默契，很快就做了一桌賣相相當不錯的菜。

兩人吃吃喝喝，話也多了起來。原來江載風16歲就出國讀書，碩士畢業(yè)以后才回國。

雖然雪妮13歲也開始寄宿，但她知道，國外那種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對任何一個孩子的考驗都是更加殘酷的。

“人從出生開始，就要學(xué)會習(xí)慣陌生。離開家學(xué)本領(lǐng)、學(xué)生存，這對男人再正常不過。”江載風的眉毛又黑又濃，而這種眉毛的男生更容易給人忠厚信賴的感覺，雙眼皮，眼角圓圓的，專注的時候無比溫柔，“我們這邊的女孩子都結(jié)婚早。你呢？一個女孩子這么漂著很累吧。”

“累不是因為漂著，而是因為活著。”雪妮夾起一塊雪白的魚肉，“人生就是漂著。就算哪天結(jié)婚了，定居了，就不漂著了嗎？不是的，沒有人能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這才是人生常態(tài)。你小時肯定想不到，一個廣州人能把水煮魚做得這么絕。”

江載風看著她消滅了一盤又一盤，自己默默喝酒。

他見過很多女孩，而這個大他三歲的姑娘最特別，對任何事都看起來淡淡的，卻又很堅定。

仿佛一條清淺的溪水，安安靜靜地流淌，不爭不搶，但誰也別想干擾她的方向。

“你有什么打算嗎？”江載風問。

“我也不知道。先賺錢吧，至少在老家買個房子養(yǎng)老不成問題。”雪妮說著接起了閨蜜的視頻電話。

閨蜜對著一桌子菜口水流了三尺長，看到江載風更是哇了一聲。

趕在她說話之前，雪妮嚴肅地介紹：“這是我客戶，江總，也是房東。”

“這是我二叔的房子，我不算房東。”江載風澄清。

“那也是土著啊，我想冒昧地問一下，您家里有拆遷分房嗎？”

雪妮想要攔閨蜜的大嘴巴已經(jīng)晚了，而江載風好像也不在意，隨口說：“20多套。”

閨蜜呆滯了幾秒鐘，喊雪妮去廁所。

“我跟你說，這次可要好好把握住，張明你就當個屁給放了吧。本來我還挺氣憤，你才走多長時間，聽說丫的已經(jīng)跟公司小姑娘談上了。當初對你磨磨唧唧，追別人倒舍得下血本……”

雪妮想，難怪上次她生病張明無動于衷。

回到客廳，江載風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走了。

“不是說好了刷碗嗎？”雪妮犯嘀咕。

她向來是別人說一句就信一句，不過如果對方說過就算了，她也不計較。

周一上班，雪妮去客戶公司開會，遠遠看見江載風。

她剛笑到一半，江載風馬上冷著臉看別處去了。

雪妮想想，估計是閨蜜打聽拆遷房的事把人得罪了，以后還是自覺點保持距離。

9

又一個月很快過去了，雪妮忙得腳不沾地，根本也沒空接近江載風。

算下來，雪妮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基本掌握了A品牌的核心業(yè)務(wù)。

剛開始，耿真真還會時不時地給她挖坑，比如先承諾客戶某項業(yè)務(wù)的時間節(jié)點，卻瞞著雪妮，直到客戶來催，大家才手忙腳亂地應(yīng)對，十分被動。

雪妮需要往年的參考報價，而耿真真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如此種種，雪妮不動聲色地讓老板了解到自己的壓力，同時也私下多跟A品牌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聯(lián)絡(luò)。

業(yè)務(wù)經(jīng)理最初對她還挺抵觸，后來態(tài)度就好了很多，而自從搞定甲方爸爸，耿真真就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十一小長假之前，公司組織客戶維護活動，一起聚餐。

公司的頭頭腦腦和江載風等客戶領(lǐng)導(dǎo)一桌，雪妮等核心業(yè)務(wù)人員跟其他客戶分散在另外幾桌。

只不過，雪妮的位子離江載風很近。

老板和副總們輪番向江載風敬酒。

“江總這樣的青年才俊一直沒有女朋友，肯定是要求太高。”

雪妮豎起耳朵，老板這是飄了，不能喝就別喝啊。

“沒有的事，緣分不到。”江載風還是平常語氣，臉色也不變。

雪妮心想，都是男人，差別真大。

有人馬上起哄：“江總，聽說潮汕的傳統(tǒng)是多生孩子，您家里也要求媳婦兒生四五個孩子嗎？”

四五個，這也太夸張了！雪妮嘴里叼著鴨脖猛回頭，幾乎垮掉的表情全落在江載風眼里。

大家以為江載風會繼續(xù)平淡地敷衍，沒想到他突然提高嗓門。

“這一點我家人是非常開明的，完全尊重我們自己的意思，生幾個、生不生，都沒問題！”

眾人一片歡騰。

老板更是哈哈大笑：“江總怎么像在表決心一樣！”

雪妮狠狠瞪了老板一眼，江載風應(yīng)該是個記仇的人，可別把他得罪了。

冷不防江載風看過來，雪妮僵硬地瞪大眼睛，嘴角緩緩向上，彎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江載風冷冷地轉(zhuǎn)過臉。

雪妮撓了撓耳朵。

不一會兒，大家開始輪流敬酒。

耿真真搶先貼過去，她今晚的妝容格外精致，大波浪卷發(fā)垂下來，身穿一條黑裙，A4小腰，背影很是動人。

“領(lǐng)口都開到肚臍了還沒看見胸呢。”雪妮嘀咕一句，低頭看看自己寬松的西裝，忽然有些后悔。

10

江載風四周被圍得密不透風，而耿真真左右逢源，跟業(yè)務(wù)經(jīng)理和主管們打得火熱。

雪妮吃一口菜，抬頭看一眼，有點食不知味。

“看什么看，趕緊過來！”老板突然從人群里探出頭，沖她小聲喊。

一旁的耿真真已經(jīng)在跟江載風有說有笑。

雪妮抓起杯子過去，老板一把推她上前，把耿真真擠到一邊。

“江總，雪妮今年剛從北京調(diào)過來，專門支持AB品牌業(yè)務(wù)的。一流學(xué)府高材生，單身、能干，拜托您以后多多關(guān)照。”老板不顧雪妮的白眼，賣力推銷。

江載風白皙的臉色有點潮紅，燈光下，眼里不再是冰冷，反而帶了一絲玩味。

雪妮突然一陣煩躁，說不清生氣還是委屈，她跟耿真真不一樣。

“不不，我不是單身，有男朋友，現(xiàn)在一心一意搞事業(yè)，服務(wù)好客戶，絕對沒有別的想法！還請江總多多指教，我干了，您隨意。”

雪妮一口氣喝光一整杯紅酒，心臟砰砰直跳，腦子也有些發(fā)熱。

“就是啊，老大消息也太不靈通了，雪妮姐的男友可是北京副總呢。”耿真真眉毛一挑，聲音嬌滴滴的。

江載風臉色似乎更壞了一點。

雪妮咬咬牙，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江總，我剛來，如果有工作不周到的地方，還請批評指正，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帶領(lǐng)團隊做到最好。我以三杯為敬，您隨意。”

雪妮一仰脖子又干了，眼前的江載風看起來晃晃悠悠。

“雪妮總監(jiān)的男友是哪里人？”江載風的語氣聽起來高高在上。

“北京。”雪妮又給自己加滿一杯。

“家里房子多嗎？”

“不多，郊區(qū)的，跟您比不了。”

“為什么不找個更有錢的？”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嗝！”

江載風盯著她看了幾秒，點點頭：“好。我隨意，你干了。”

聚餐的地方就在珠江新城，吃完飯，雪妮一個人沿路往回走。

珠江對岸是金碧輝煌的摩登大廈，獵德大橋跨江而上，橋下緩緩駛過幾艘花船，船上繽紛的燈光映在江面，黃的、綠的、藍的，泛著粼粼波光，像無數(shù)彩色寶石。

以前電視里看到的那個細長順滑的“小蠻腰”就在眼前，漸變出五顏六色。

雪妮忽然想到耿真真，忍不住“切”了一聲：“誰還沒有個A4腰啊？”

她腦子很清醒，只是覺得暈，偏不信邪地去踩地磚的縫，證明自己可以走直線。

以她的酒量，不可能這么快醉了，可今晚就是特外難受。

在她搖晃著快摔倒的時候，突然抓到了一雙手，嚇得她大叫一聲，扭頭一看，是江載風。

“嚇死我了，還以為傳說中的黑人搶劫。”雪妮捂著胸口。

“誰讓你喝這么多酒？”江載風拉長著臉。

雪妮使勁推他一把：“還不是你？我今晚只跟你喝了，跟別人都沒喝。”她喜歡微醺的感覺，說話真痛快。

江載風眉毛一動，握緊她的手，她頓時覺得更暈了。

如果是耿真真，這時候肯定會順勢靠在男人身上。

這么想著，雪妮腳下一滑，人已經(jīng)撲進江載風懷里，滿頭滿臉都是蔚藍香水迷死人的味道。

雪妮長長地嘆了口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古人誠不我欺也。”

好在距離并不遠，江載風扶著她終于走到了小區(qū)門口，雪妮突然掙脫，猛地沖向鐵門。

“咣當”一聲，鐵門發(fā)出巨響，雪妮應(yīng)聲倒地。

江載風趕忙把她扶起來，只見她用手緊緊捂著右胸，表情痛苦。

“該不會是鹽水袋破了吧？假體破了嗎？”

廣州這邊醫(yī)美很普遍，小區(qū)附近大大小小就有四五家，不知道雪妮是不是受了廣告影響。

江載風左右看了看，一把抱起她，好不容易掏出手機，突然被一掌打飛。

“老娘是原裝的！”

11

第二天10點多，雪妮被敲門聲吵醒。

“你睡得時間夠長了，先吃早飯，要不然胃該難受了。”江載風進了屋，打開袋子，取出一份艇仔粥、一份瘦肉皮蛋粥，還有虎皮雞爪、腸粉、燒麥、蝦餃，以及幾樣小菜。

雪妮明顯感覺他哪里變了。

不是因為換了家常的衣服，而是整個人不再拒人千里，渾身散發(fā)著讓人想親近的荷爾蒙。

江載風看過來，那雙眼睛讓她立刻想起一句詩，桃花潭水深千尺。

雪妮昨晚的記憶只停留在到家之前的片段，后面發(fā)生了什么死活也想不起來。

“我們一起吃早飯好嗎？”江載風見她發(fā)愣，竟然笑了。

雪妮低聲說好，飛快地洗漱完，坐到對面。

來廣州幾個月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吃早茶，味道相當不錯。

“改天帶你去店里吃，那才正宗。”

江載風又沖她輕輕一笑，跟平時嚴肅的樣子反差太大，甚至帶了點孩子氣。

雪妮的心臟猛跳了幾下。

“我以前跟朋友慕名去吃前門的鹵煮，在胡同里排了兩小時隊，喝一口就放棄了。還有老北京的豆汁兒，實在無福消受。”雪妮又吃了一個蝦餃。

“你口味淡，粵菜更適合你。”江載風隨口一句話，都讓她忍不住多想。

江載風收拾完飯盒，用濕巾紙擦了桌子，又用抽紙再擦了一遍，最后把桌面的小物件都擺放整齊。

他的手指白皙細長，指尖圓圓的，指甲修得整齊干凈，雪妮不知不覺看得有些出神。

江載風把垃圾打包，推門出去，雪妮扶著門口，鬼使神差問了一句：“你晚上還來嗎？”

樓道里安靜得過分，對門夫妻也不吵架了，隔壁嬰兒也不哭鬧了。

“我是說那個那個——”雪妮搜腸刮肚，根本沒有什么方案可以跟他匯報。

“你想要我來，我就來。”江載風緊挨著她，低頭就能碰到她的臉，語氣卻很淡定。

雪妮不敢看他的眼睛，心底翻騰了一波又一波，有一種云里霧里的不真實感。

很多年沒正經(jīng)談過戀愛，生疏了。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江載風進電梯的一剎那，雪妮才抬起頭，只瞥見他通紅的兩只耳朵。

十一期間，江載風跟雪妮把廣州里里外外玩了個遍。

假期回來，雪妮把耿真真手里的項目全分了出去。

耿真真閑了一段日子之后，跑去找老板，被安排到新事業(yè)部，不過沒待多久就被客戶投訴。

后來，耿真真在公司大鬧了一場，公司給了賠償金便把她辭退了。

雪妮忍不住跟閨蜜分享自己喜悅的心情。

閨蜜的八卦重點是，江載風什么時候畫風突變的。

“大概是我喝斷片之后，估計酒后吐真言什么的。”雪妮扒拉著手指，一臉甜蜜。

閨蜜細細分析，覺得有道理。

張明跟雪妮的事本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打聽就清楚了，江載風不再吃干醋，兩人郎有情姐有意，進展神速很正常。

“我還以為你以后都不打算找對象了，現(xiàn)在總算放心啦。”閨蜜跟她向來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感情這種事，我只等，從不找。”雪妮跟江載風似乎沒有誰追誰，像兩塊磁鐵，“啪”得一下就黏在一起了。

我30歲沒對象，工作聚餐時醉酒亂表白，卻把高冷總監(jiān)撩到手

閨蜜突然想起來：“老實交代，你上次喝了多少酒？”

“三杯紅酒，咋了？”

“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同學(xué)會，整整兩瓶紅葡萄酒都沒把你放倒！”閨蜜細長的小眼睛里冒出精光。

雪妮老臉一紅：“那個，酒不醉人人自醉也是有的。”

12

春節(jié)的時候，雪妮跟往常一樣沒有回老家。

不同的是，今年她不再一個人過年，而是跟江載風一起。

江載風的父母都在國外，不過幾十號人的大家庭很熱鬧，對雪妮也熱情。

江載風二叔得意地說，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個靚女不錯，一直想給侄子創(chuàng)造機會，沒想到兩人特別有緣。

聚餐回來，兩人沿著臨江大道散步。

綠油油的草地上，偶爾有幾朵蒲公英，還有很多深紅色的木棉花。

雪妮撿起一朵，放在手里掂了掂：“好大的個兒，我剛來的時候就被這花砸過。我覺得不應(yīng)該叫一朵木棉花，應(yīng)該叫一頭木棉花。”

江載風忍不住笑：“木棉花的花語是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失去才后悔。”

雪妮露出敬佩的眼神，舉起兩人的手：“同意。緣分稍縱即逝，一來我就緊緊抓住。”

兩人交往了不到一年，雪妮生日的時候，江載風向她求婚。

雪妮有一點擔憂：“我算高齡產(chǎn)婦了。你想要幾個孩子？”

她以前完全抗拒生孩子，這時才明白，當女人深愛一個男人，想法會改變。

她渴望擁有兩人DNA的新生命，而這個世界也會從此變得不同。

“只要是你生的，越多越好。”江載風說，“你決定，我不想你太辛苦。”

雪妮想了想，下定決心：“給我很多很多愛，還有很多很多房，我想生很多很多娃。”

“好。愛給你，房子給你，崽也給你。”（原標題：《靚女說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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