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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一則新聞令我震驚，已離開多年的家鄉常熟市梅李鎮，居然有9個非遺項目，其中1項蘇州市級，8項常熟市級。仔細看具體內容，不禁心潮澎湃，這可不就是我從小的日常生活么——飯粢糕、東鄉一品鍋、竹編工藝、龍園書會、木桶醬油釀造技藝、木桿制秤技藝、紅木雕刻鑲嵌技藝、老土布制作技藝、梅李燈會。哪一樣不伴隨著我這樣的小鎮青年成長？

先說龍園書會，小鎮龍園書場有百年歷史，號稱江南第一書碼頭，曾經是評彈名家們爭相前往、一試身手的“考場”。什么意思呢？就是書說得好不好，得經過當地聽客的檢驗，才算過關。無數個夜晚，癡迷聽書的外婆聽到入港，直接把熟睡的我橫放在腿上，自顧自嗑瓜子。為了表達對藝術的熱愛，她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一位說書先生——我父親。父親畢生都在大小舞臺為評彈藝術的發展努力，前兩年，在他的倡導下，龍園書場舉辦了滬蘇浙兩省一市評彈票友大獎賽，這兩年，他又成了“輕騎兵”，他的“龐先生說書”作為“龍園書會”的品牌項目，走進了農村，用評彈傳統藝術講述紅色革命故事、反詐宣傳、廉政宣傳，把書場搬到了村里道德講堂、支部活動室，頗受歡迎。去年，龍園書場作為“江南小書場”正式全面對外開放，場場座無虛席，往日書場盛況有望再現。再說說竹編工藝。現在我們說的“菜籃子”，早就和菜籃子關系不大了，但我們小時候，這就是竹子編就的正宗菜籃子。除了菜籃子，還有飯筲箕，梅李人自制的竹器幾乎遍布生活的每個角落，孩子剛出生，如果是夏天，那一定是扔在大竹匾里，又方便又涼快。有一首評彈開篇叫《暴落難》，里面有一句唱詞是這樣的：“常熟人，暴落難，馬路邊上背仔一只籃，大先生能跑過來，老板娘能來么哉，阿要買馬桶豁筅搭水磨筷。”這里的“馬桶豁筅”，指的是一種用細竹條束成的洗刷馬桶的器具，水磨筷指用竹子磨就的光滑筷子，這兩樣東西，江南人不會陌生，都是生活必需。說完用的，來說說吃的。東鄉一品鍋，起源于全國知名的常熟蒸菜，又在蒸菜的基礎上發揚創新。蒸菜是一道每一個常熟人家婚宴上都必不可少的硬菜。大廚們用大鍋大蒸籠一次性同時蒸多碗同一種菜肴，以保證哪怕有幾十桌幾百桌，也可以同時出鍋享用。其中最富有原生態鄉土氣息也最盛行、經久不衰的八種蒸菜，被稱為“老八樣”，包括菊花爆魚、翡翠金磚（走油肉）、招財進寶（蛋餃和豆芽）、金屋藏嬌（油泡塞肉）……取材雖家常，寓意卻很吉祥。在蒸法上，又分干蒸、清蒸、扣蒸、粉蒸、糟蒸、荷葉蒸、紙包蒸等。最近幾年常熟成立了“蒸菜研發中心”，而掌勺的國家高級烹飪技師張建中，正是從梅李鎮闖出來，一路磨煉技藝，成為首屈一指的非遺蒸菜技藝傳承人。緊隨其后的梅李民間廚師，大多奔波在田間地頭農村家宴的途中，對他們來說，也只有不斷地推陳出新，才能滿足越來越多樣化的口味。小鎮非遺中另一項重要的吃食——飯粢糕，始創于清道光年間。奶奶上世紀90年代隨兒女出國，由于思鄉心切，關照回國省親的孃孃，無論如何要帶幾包梅李飯粢糕回加拿大，給大洋彼岸的廣東麻將搭子嘗嘗江南風味。中途不放心，連打三個電話再三叮囑，在那個越洋電話每分鐘25元錢的時代，這份故土情結格外凝重而深厚。孃孃為此專程來梅李買了10包飯粢糕，一色的稻草黃紙，一色的大紅面子，整整齊齊碼進行李箱一角，千里迢迢，帶到多倫多，實現奶奶多年魂牽夢縈的心愿。木桿秤制作技藝瀕臨失傳，隨著電子秤的普及，秤店藝人紛紛改行，另謀出路，目前僅有一人堅守。老土布制作、紅木雕刻都不同程度面臨難以為繼的局面。木桶醬油釀造技藝是唯一的蘇州市級非遺項目，由于依托“吉成醬油”品牌，仍維持批量生產，并遠銷多國，但近幾年也由于原材料漲價、發酵周期較長、傳承師傅后繼乏人等原因存在一定的發展困難。故鄉的文化遺產之多令人自豪，卻也讓人惆悵。童年那些最普通的生活方式、生活物件正排著隊挨個走進非遺殿堂，留給后人一個個落寞的背影。小鎮梅李開辟非遺展示場館，打造非遺講堂，對相關企業開展扶持，通過“非遺+旅游”“非遺+民宿”等多種跨界融合新模式，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小鎮經濟的發展相結合。聽說停辦多年的“梅李燈會”的恢復，已被提上了議事日程。這讓我很期待，也許很快可以回到故鄉，在燈火搖曳中，變回那個興高采烈穿燈走影的小姑娘。

欄目主編：孔令君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徐佳敏

來源：作者：龐小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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