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文/鄭錦水

目睹祖國今天這繁榮昌盛富強的美景，我心潮起伏，浮想聯翩，七十年啊七十年！七十年來的風風雨雨，這對于我這生長在農村的苦孩子來說，真是歷歷在目，深有感觸 ……

我是新中國成立幾年后才出生的，那時的國家，雖是人民當家做主，卻是一個又窮又落后的國家，連火柴、鐵釘也造不出，也就有了洋火、洋釘的叫法。偌大的一個村落，只有三輛老得掉牙的單筒式的破洋自行車，可把我羨死了，為了想得到一輛自行車，十八年的相思苦??！十八年的自行車夢啊！從我懂事時起就吃掛牌的“大鍋飯”，十多歲了，穿著哥哥退下的“百補衣”，半截的開襠褲，一年四季赤著小腳奔走，只有晚上洗澡后才穿著木屐上床。各種物資供不應求，也就有了通用糧票，布證，肉證等，連買幾塊餅干都要糧票。每戶每年政府發給一本“物資供應證”，里面印著十二個月定量供應，印著“遺失不補，越月作廢”的字樣，供銷社的柜臺上放著一把剪刀，每月分配的火油應一次買完，售貨員就剪下一格。有時上級撥來了幾筐咸魚，人們爭先恐后地購買，供銷社門前也就有了長龍，因為這是免證排價的，可以自由購買。

那時農村的環境十分惡劣。住的都是土木結構的下雙虎和平房，下雙虎大部分是沒收地主分給農民的，一座下雙虎分配住四戶，為了完成下達的任務，各家各戶養豬養狗養三鳥，天井四角挖有很深的四個長方形的露天水溝，積聚人畜糞尿，已讀小學的男孩女孩蹲在溝沿大便，見了生人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成年的婦女們不敢和男人們爭露天廁所，只得在家里的尿缸前布簾后另放上一只木桶就可方便了，然后乘家里無人，馬上提出來傾于水溝中，積聚起來作水肥，有時遇上大雨，積水一時無法排出，天井到處飄浮著糞便。水一退，各家搶著把糞便掃回自家的溝里，因為那時化肥貴得像仙丹一樣，有了糞肥，莊稼也就有了收成。剛娶的新娘一大早到洞房，須藏于簾內“享受”尿香，一坐就是一整天，要是現在，巴不得有此空閑，不玩手機才怪呢！可那時沒這玩意兒呀！只能呆呆地靜坐著，傾聽簾外宴會上的客人們舉杯抬筷吃吃之聲。

在那吃飯靠工分的年代，全村至少養有五六十頭牛，每頭牛由生產隊指定一家來養，我小時可羨慕養牛戶啦，放牛既輕松又有牛身可騎，又有工分，每月還補貼口糧呢，遇上養的是母牛還有牛奶呢，在那生活困難的年代，能吃上一杯營養豐富又香又甜的純牛奶，真是美的不得了啊！那時失學的兒童很多，大多是繳不起學費，我算是幸運，是“自來紅”，又是軍屬，學費可以減免。失學的兒童找燃料的，拾糞賺工分的，養魚的，放牛飼鴨飼鵝找豬菜的，幫著農活，忙個不停。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

那時農村的環境非常惡劣。遇上梅雨天，巷道湴泥鋪路，加上豬牛雞狗鵝鴨隨地屙便，真使人望而生畏，令人作嘔。污染源最嚴重的是雞狗，又多又無法管，當你赤著腳走在這巷道時，那感覺呀，比喝一碗黃蓮湯還怕呀！真是“梅雨時節雨紛紛，巷中行人欲斷魂”！

以上是農村梅雨天巷道的景象，還不算惡性，露天廁所才是農村一顆腐爛的大毒瘤，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三大害:

一大害是安全的隱患。與我讀同班的小文，就是那天在廁場不見的，經與他一起玩的幾個同伴說，那天下午放學后，他們在這里玩捉迷藏，雨后的廁池個個滿滿的，上面還有一層厚厚飄浮物，容易使人造成錯覺，可一失足跌進去，就難找了。那天下午鄉親們呼喚著他的名字幫著把村頭村尾四處尋個透，有的拿著竹竿在廁場中一個一個地攪著，直到晚上才在廁池里撈上來，小文早已沒有生命體征了，肚子好大，好心人還在七手八腳進行搶救，那一幕，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嚇得我夜里常常躲被窩蒙頭睡，半夜要起來小便常常想象床下有一雙幽綠的眼睛，這些陰影，只有我知道！

二大害是蚊蠅的孳生地。三餐一到，綠頭大哥帶頭，從廁所飛臨各家餐桌，嗡嗡作響，邊?邊吃邊拉邊吐，給食物沾上了糞便病毒病菌。晚上一到，又是黑蚊大哥帶頭，從廁所飛出來降臨各家各戶吹簫唱歌，強吻著人畜的皮膚吸鮮血，無償地為你注射毒液。蚊蠅囂張地輪番肆虐傳播，人們拿它沒辦法，各種疾害特別是腸胃病和蛆癬疥瘡癰疔等無名腫毒在人體上應運而生。鄰居小麗臉上的瘡疤就是在那年夏天留下的，多可惜啊，那么美麗的一個小姑娘，就像美玉上的瑕疵，留下了終生的遺恨！

三大害是環境污染嚴重。人們養的禽畜多了，死尸也就多了，匯集死老鼠等都投入露天廁所，一經腐敗，蛆蟲孳生，引來更多蒼蠅，時有人影在上面晃過，就聽里面“嗡”的一聲。有時逢上雨季，露天廁所水位上漲，饞嘴的狗兒偷偷把這些尸體叼來吃，吃不完遺棄在街頭巷尾，我曾經埋過幾次。逢上集體舀肥，一個生產隊近百人挑著木桶像走馬燈似的，那氣味啊，鄰近的住戶可遭殃了，人們走在街上，老遠就感覺到臭烘烘的，奈何呀？

我十一歲才上學，教室設在村里的幾個破祠堂里。學生從家里自帶課桌椅子，我記得第一次上學那天上午，媽媽提著椅頭，我背著媽媽為我縫的小書包，拿著小椅子，高高興興地來到祠堂報名繳費，拿上青色封面的《語文》《算術》二本課本，我的啟蒙恩師鄭修杰、鄭寶珍老師，上課挺嚴肅的，教的可認真啦。音樂老師鄭學譽老師用笛子教我們唱《社會主義好》，鄭淑娟老師口對口教我們唱《社員都是向陽花》，我最愛唱歌，一唱起來心清清的，精神振奮，什么憂愁都忘記了。偌大的一個祠堂是沒有廁所的，在祠堂面前兩邊的門角里，豎上幾塊木板，不用門，放上幾只木桶就算是男女小便處了。

晚上，在昏暗的豆油燈下寫作業，媽媽常常嘮叨我點的太亮太久了，“仁油貴呀！”直到60年后，村里來了一臺柴油機，好家伙！黑乎乎的，全身油污，須十幾個小伙子抬，安在機房里，門外掛著“機房重地，閑人勿進”字樣。柴油發電機組開動的時候，須五六人拉皮帶，喊著“一二三”的號子，大家一齊出力，師傅油門一開，就聽“噠噠噠”幾聲，接著便是“轟隆轟隆”之聲，伴著皮帶帶動發電機有節奏的“啪噠啪噠”之聲，咦，機房的那像佛手瓜般的電燈亮了！再在安有幾個大電表的電紐上按，全村一片接一片的電燈亮了！真的太神奇了！后來發展到白天榨蔗，碾米，晚上照明到九點。熄燈的信號是電燈閃二下，十分鐘后便熄了。

68年，我在“紅專中學”讀初中，據說學校原是“民德中學”，因文化大革命順應了歷史潮流才改了名，文化大革命后，又改回了老名，校址移到對面山腳下，故有“老民德”和“新民德”之稱。學校離我家五里遠，每天須早早起床煮飯，熬豬菜，然后提著飯籃匆匆跑步上學，我多么希望有一輛自行車呀，可除了價錢高買不起之外，還得有證才能買到。我羨慕小江的爸爸是領國家工資的，能購到一輛嶄新的“鳳凰”牌的自行車，上學是多么方便??！更重要的是可代替肩挑之苦，因學校每星期二下午和星期五下午勞動課，全要上白銀山農場，來回至少六公里。從學校廁所舀水肥，幾百名學生有的用自行車載，有的用肩挑為番薯施肥，收成后養肥了農場的豬。

在那年代，煮飯炒菜熬豬菜等全是以稻草之類作燃料。紅日初升，炊煙裊裊，真是一番別致的美景。我每天須早早起床煮飯，熬豬菜，有時遇上梅雨天，稻草曬半干，又急于燒用，很難點燃，吹火筒扇子并用，濃煙滾滾，熏得屋頂黑油油的，熏得我睜不開眼，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很多次，因延長了煮飯時間而躭擱了上學時間。

我家住的是一間較大的平房，進門右墻角砌了一個豬圈，我媽媽喜歡養母豬，出世不幾天的小花豬可干凈啦，全身粉紅粉紅的，太可愛了！我們視若寶貝，因為是全家的經濟命脈??！鹽油火柴一切費用全指望它??！小豬們一只騎一只地玩，太有趣了，放學后我經常追著抱著玩，玩膩了，再來摸摸老母豬，老母豬很懂人意，十分溫順，手剛一觸到，它馬上躺了下來，閉著眼睛，任你摸個夠，嘴里有節奏地哼哼著，好舒服好享受的樣子。小豬們漸漸長大了，經常爬出圈門，滿屋亂竄，媽媽把一只壞了的長梯釘上木板在屋里隔了一角作為活動場地，杜絕小豬們竄到床下旮旯處亂屙便。

每逢星期天，我得幫媽媽挨礱舂碓，挨礱碾去谷殼成糙米，舂碓則把糙米舂成白米。我最怕挨礱，累得我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不說，最怕的是從籠里流出的糙米和糠揚起的灰塵，更嗆得我喉癢胸悶，直想咳嗽。要是現在，電紐一按，碾米機呼呼轉，白米嘩嘩流，多方便??！可那時工業沒有這樣發達啊！一顆谷種從落地到收成，從稻谷到白米，全是人工，其間不知流了多少汗，真是粒粒皆辛苦?。?/p>

70年，哥哥當兵轉業回家，給我帶來了一部收音機，我多高興啊！因為在當時的農村，是相當時髦的。后來哥哥去韶關鋼鐵廠工作，探家時帶來一部808的收錄機，這給我生活帶來了無限樂趣。改革開放后第二年，阿俊哥在外面帶來了村里第一部18寸的黑白電視機，一下子轟動了全村，鄉親們都爭相去看，由于人多屋小，十分擁擠，他干脆搬出來安在空地讓大家看個夠，那晚我擠在人群后面看，哇……那豎著的又細又長的天線，在燈光下閃著銀光，不清晰的話語伴著機器噪音，屏幕上一個人影伴著分布均勻的雪花點像是節目主持人吧？盡管如此，我還是感到非常新奇有趣，畢竟是科技新成果嘛！

72年，我高中畢業，身體患上了嚴重的“肚痛病”，痛得我徹夜難眠，更慘重的是在冬天一次大出血中，臉色白的像一張紙，走動雙膝無力，氣喘吁吁。性格要強的我，還拼命工作，好幾次暈倒，有一次在外被人發現背著回家……我永遠不會忘記南徑醫院手術科主治醫師我的救命恩人——黃維樂醫師和陳大輝醫師，在我身上開了第一刀，切除了胃和十二指腸潰瘍部分，根治惡疾；也永遠不會忘記我的親人 —— 堂哥鄭學本血濃于水，除資助醫療費外，在生活上無微不至的關懷；平洋山大隊書記鄭映松聞知特地托人送來了50元肉票，100斤大米供我休養，才不致于留下后遺癥，這真是雪中送炭??！一次次啊，我感動得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想起十五年前伯父那患上“肚痛病”，藥石醫治無效痛的生不如而死，夏天在曠埕的草席上那呼天撞地，直接疼死的慘象，真是不寒而栗！暗暗慶幸自己趕上醫學的先進，及時采用手術根治，獲得新生，要不到現在恐怕連骨頭也化為土了。

72年下半年，大隊副書記鄭學賢同志到我家說當夜校老師一事，我聽了心里多么高興??！曾記得，在祖祠里，明亮的燈光照著一個個笑臉，高唱革命歌曲，我用笛子伴奏著，學生鄭麗美、鄭慈華、鄭素芳、鄭麗嬌、鄭可英等姑娘的歌聲是多么甜美啊！這是一行既光輝又得心的職業，真是求之不得！從此以后，我走上了教書之路。

如今，我躺在有彈性的鋪著蓋著絲棉的高低屏上，在暖暖的被窩一覺到天亮。早上帶孫兒們上幼兒園，看到了打扮得像花兒一樣的人見人愛的兒童；校園里，學生們穿著清一色漂亮的校服，在嶄新的教學樓上安心學習?；@球場上，乒乓室里，娛樂場中，學生們做著各種活動，課余時花園石椅上談心，看書；傳統節日集會，文娛會場上，人們衣著各式時髦的服裝，給人一種清爽舒適之感。集市上，超市里，架上各種各樣的貨物琳瑯滿目，應有盡有，使人眼花繚亂，流連忘返，售貨員小姐笑面相迎，熱情待客，使人感到溫馨。美食街上，人們享受著精巧的小食，品嘗著鮮美的佳肴，好不愜意！人民安居樂業，日子過的真像是倒啃甘蔗 —— 越來越甜！

“房子大了電話小了，感覺越來越好……”聽著甜甜的歌，令我心曠神怡，喜上眉梢。不是嗎？你看！農村那一幢幢崛起的樓房鱗次櫛比，每套房的客廳設有空調，電腦電視，茶座，布置大方，安放有序，客主邊品茗邊欣賞精彩節目，好不愜意！洗手間安放洗衣機，拉撒洗澡，凼洗刷牙，洗手洗臉系列。廚房里煤氣灶，高壓鍋，微波爐，電飯煲等，配上抽煙機，又干凈又省時。手機大普及，比固定電話更方便，隨呼隨到，視屏聊天，當面話談；代替了字典，電影，寫信，照相機，攝影機，放映機，錄音機，打字印刷，錢袋，購物等等。

如今的農村，所有的巷道村道國道高速道都成了水泥路，豬雞圈上了山，鵝鴨下了池塘，全由專業戶飼養。村道的空地上，大路旁，各種小車比比皆是，停放整齊。途經我村的高鐵火車無聲的疾馳，展示著祖國已進入了高科技發達的年代！鄉賢鄭育健不思回報，捐資三百多萬，整治溪墘除惡臭，圍堤引水繞村綠，擴建村道筑石欄，岸邊垂柳嬉紅魚，這一善舉，成了平洋山村人津津樂道的美談。往日里那散發著惡臭的廁場不見了，成了曠埕，有的村還建起了美麗的小公園，園里有圖書室，音樂室，乒乓球室和各種健身器材。漫步于鮮花盛開的花叢中，暗香浮動，令人陶醉，仿佛置身于神仙境地，一排排石椅上坐著休息的人群。文化廣場上，人們正歡樂唱歌跳舞，健身娛樂，兒童們做著各種有趣的游戲，展示著太平盛世和諧美好的一幅美景！

拓展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