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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春節(jié)，95歲的老媽（右）和96歲的鄰居史孝媛阿姨。

我們家是個大家庭，五男三女兄弟姊妹一共八個。在五六十年代這意味著什么？老爸雖然是個處級干部，每月工資也才120余元，全家十口人人均下來12元3角。再加上我們兄弟姐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嘛嘛香，吃啥啥光，真正的“狼多肉少”。眾多的兄弟姊妹那時給老爸老媽帶來的不是多子多福，而是“多子多苦”。

那時每到離月底還有五六天的時候，糧本上的糧油基本上就一斤一兩都沒有了，怎么辦呢？總不能眼看著兒女們挨餓吧，老媽就硬著頭皮厚著臉皮提著面口袋到鄰居家借糧食。這要是放到在現(xiàn)在簡直就是奇聞，可當時那就是我家的真實情況。老媽借糧還借出了經(jīng)驗，比如借糧不能老到一家借，那樣人家會煩你，她就這個月到一樓借，下個月到二樓借，大下個月去三樓借。月初糧本上有糧了再還給人家，月底沒糧了再借。這樣輪番多個來回，老媽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麻煩別人了。

以菜代糧，多吃菜，就可以少吃糧。人家吃飯，飯桌上一兩盤菜就夠了。小時候我家吃菜，比如吃豆角，一做就是滿滿一大鐵鍋，吃飯時每人都捧著一大碗燉豆角，呼嚕呼嚕狼吞虎咽一掃而光確實也能吃飽，而且還省了糧食。直到現(xiàn)在，我每頓飯都能吃一大盤菜，吃菜比飯多，這都是那時形成的習慣。但菜是錢買的，多吃菜就要多花錢，錢不夠花了咋辦？

為了兒女，老媽徹底放下了身段：買一毛錢一大堆別人挑剩下的菜，在市場上撿菜葉子，去鍋爐房撿煤核，用手工給我們做布鞋，求別人把布裁好，然后通宵不眠地縫衣服納鞋底------，為了省下幾角幾分錢給我們買菜吃，老媽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我記得小時候偶然吃點好的，老媽都是緊著老爸和我們兄弟姊妹吃，有剩下的就吃一口，沒剩下就不吃了。我還記得小時候經(jīng)常看見老媽屋里的電燈一直亮到天明，白天我們看見她雙眼熬得通紅，還不放下手里沒納完的鞋底。即使感冒發(fā)高燒，老媽還是堅持給我們做飯干家務(wù)------，老爸是搞技術(shù)工作的，整天在外忙碌，是顧不上家的，我們這個大家庭就全靠老媽一手操持了。

等到我們長大后有的下鄉(xiāng)了有的參加工作了，老媽還是有操不完的心：老大和老三在礦山工作要注意安全吶，老二（指我）在平?jīng)鲭x家那么遠，過年能不能回來呀？老四老五老六在鄉(xiāng)下累不累呀？老七老八在樓下玩別和人家打架啊，老爸說他的耳朵都被老媽的嘮叨磨出了老繭------

這就是惦記和牽掛我們的媽，這就是平凡而又偉大的媽。所以每當聽見閻維文深情地演唱《母親》這首歌時，我的眼淚就在眼圈里打轉(zhuǎn)，因為那歌詞太感人了，因為那也是我們的親身體會親身經(jīng)歷和感受。

現(xiàn)如今，老媽八十九歲了。我們兄弟姊妹早都成家立業(yè)了，老媽卻步入了風燭殘年，她有嚴重的高血壓心臟病氣管炎關(guān)節(jié)炎，加上中年時一連得過兩次腦溢血，因此身體狀況一年不如一年。老爸在1994年就病故了，剩下老媽孤身一人。怎樣呵護好老媽，從那時起就成了我們兄弟姊妹的頭等大事。

先是在1995年把東北老家的表妹接到白銀照顧老媽，一年多后表妹因不適應(yīng)高原氣候又回東北了。

那時我們兄弟姊妹都在上班，大家就約定俗成，誰晚上有空誰就住在老媽家陪護。不過這樣一來難免產(chǎn)生紕漏，有時大家互相以為對方在老媽家值夜班，結(jié)果第二天去一看，晚上怎么沒人陪護？這可不行，萬一老媽晚上有事怎么辦？我們家眾多兄弟姊妹可絕不能讓老媽因為照顧不周出個三長兩短，那樣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于是就召開家庭會議，大家一致形成決議：從星期一到星期天，從老大開始，每人輪流在老媽家值一個夜班。值班表也上了墻，誰上那天班一目了然。這個決議是剛性的決議，這個制度也是鐵的制度，誰如果有事晚上無法陪老媽，就必須提前找人換班或替班，目地就一個，老媽身邊晚上必須有人！每人手機必須保持全天開機。

2013年，家里兄妹們基本都退休了，老媽住院的次數(shù)也開始增加，出院后也離不開人了。我們兄妹又開了家庭民主會，決定安排大家全天陪護老媽，并根據(jù)每個人的性格和特長，安排具體工作。

大哥快人快語，性格急躁，干活也有些粗糙，有一次他替我換暖瓶膽，明明已經(jīng)裝到位了他還使蠻勁擰壺底調(diào)整間隙的的螺旋塞，結(jié)果瓶膽砰地一聲爆炸了，他還埋怨瓶膽質(zhì)量不好。但他的優(yōu)點是工作認真負責，還是個愛操心的熱心腸。就讓他值星期一和星期四的夜班。另外如有人有事不能值夜班，他就臨時替?zhèn)€班。

我粗通點醫(yī)學常識，專門負責給老媽買藥配藥，并根據(jù)病情進行加減。我還會鉗工技術(shù)，給老媽家修鎖修油煙機修上下水修一切和鉗工有關(guān)的東西，老媽常常夸我在這一點上和我二舅一樣心靈手巧，讓我心里有點小小的得意。在兄妹們的建議下，我在客廳里裝了一個響亮的電鈴，電鈕就在老媽的床頭柜上，夜里電鈴一響，不管值夜班的是誰，睡得再香都能震醒。我負責值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上午班，值星期二的夜班，值班時還要給老媽做早飯和午飯。

三弟退休后一直在酒店打工值夜班，一年360天天天如此，白天回到自己家還要買菜做飯帶孫子，十分緊張勞累，身體也很瘦弱。鑒于他的特殊情況，給他安排的任務(wù)是每天早晨下班后和晚上上班前，都要到媽這轉(zhuǎn)轉(zhuǎn)，這樣媽就不會反過來為他操心了。

四弟在公安局上班，是家里唯一的公務(wù)員，還有兩年退休。他有個長安面包車，派上了大用場。2013年9月白銀戰(zhàn)友聚會，栗廣建和林志剛斗酒，林志剛爛醉如泥，回家時所有的出租車都不拉醉漢一溜煙地跑了，還是我把四弟找來用車把林志剛拉回家并抬上樓去。前幾年老媽身體尚可時，四弟經(jīng)常拉著老媽下水川、逛四龍、游青城，老媽可高興了。這兩年老媽每次求醫(yī)問藥，都是四弟拉著她到處跑。看病住院也離不開四弟，他為人活絡(luò)。和大夫都熟悉，老媽不用折騰，直接就能住進醫(yī)院。四弟是星期三晚上陪護老媽。在他陪護期間還出了一次“險情”，那天一大早四弟就給我打電話，埋怨我為啥昨晚把他反鎖在老媽家。我一聽就覺得不太對勁，我絕不可能干這樣的事！拿上工具我就往老媽家跑，結(jié)果我一觀察，鎖芯子已經(jīng)轉(zhuǎn)了位置，從門外用鑰匙無論如何也擰不動打不開，確實是從外面反鎖上了，腦子一轉(zhuǎn)，我就知道這是賊干的。這情況要是換了別人家，就得找開鎖公司花一百多元開鎖。咱家不用。我把螺絲刀從門上的氣窗遞給四弟，讓他從里面把鎖子上所有的螺絲都松開，然后從外面用鑰匙輕輕一擰門就開了。我笑著對四弟說，你是抓賊的警察，卻讓賊把你鎖在門里，這簡直是奇聞嘛。四弟也笑了。

五弟因沒有正式工作，現(xiàn)在靠打工生活，白天全天在外干活，就讓他每晚6點到9點陪護老媽，這也等于適當?shù)亟o我們減輕了負擔。

每天下午和星期五到雙休日全天的陪護任務(wù)由大妹二妹小妹承擔，她們又是做飯又是洗洗涮涮打掃衛(wèi)生，比我們細心多了。

就這樣，我們兄弟姊妹八個圍繞老媽，像一部機器一樣實現(xiàn)了24小時無縫鏈接高效運轉(zhuǎn)。

為了隨時觀察老媽的病情，買了血壓計，人人都學會了量血壓。老媽床頭的墻上，有值班表、配藥表、電話號碼表、還有我根據(jù)經(jīng)驗寫的注意事項。注意事項寫到：當老媽不舒服時，第一件事是量血壓，如血壓超過140就馬上吃一粒氨氯地平；如心率超過90就吃倍他樂克，此藥有降血壓降心率作用；最嚴重的就是胸痛，這是心絞痛的癥狀，要馬上服用硝酸甘油兩片（老媽已產(chǎn)生耐藥性了，所以量要大），并馬上電話通知兄弟姊妹，準備送醫(yī)院。

老媽是山東人性格要強脾氣犟。今年六月底，老媽又一次犯了心絞痛，我在第一時間被電話召到老媽跟前，趕緊讓她吃下硝酸甘油，我們決定立即讓她住院。沒想到老媽堅決不去醫(yī)院，說小護士扎針技術(shù)不行，一根針老像納鞋底子一樣扎不進她的血管，又痛又害怕。這算什么理由？人命關(guān)天那，也不管老媽生氣喊叫了，我們不由分說抬起老媽就下樓上了四弟的車。到醫(yī)院大夫一看，這老太太病情嚴重，立即進重癥監(jiān)護室！

危難時刻，方顯出人多的優(yōu)勢：別人家病床前只有稀稀拉拉一兩個子女護理老人，一個個熬得天昏地暗面色憔悴，有的還對老人口出煩言。我老媽床前，八個子女環(huán)繞四方，值夜班的，送飯的， 梳頭的，捶背的，揉腿的，我們家井然有序的護理和走馬燈一樣來往的眾多兄妹，讓病房里其他病人都快羨慕死了。病稍好些時，老媽悄悄對我們說，你看對面病床那個老太太，一天到晚老被兒子姑娘訓斥，還是咱們家好啊，兒女都孝順！

兄妹多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在負擔老媽的住院費時，人均分攤的費用低。這次老媽住院花了五千多元，我們?nèi)司聛聿牌甙俣嘣＿@要是家里子女少，每人不得掏個一兩千元甚至更多？而老媽是家屬工，每月養(yǎng)老金才九百多元，剛夠每月的吃飯錢。所以這住院費我們做子女的是必須要掏的。

這次住院，老媽的心絞痛在治療期間還犯了幾次，讓我們十分揪心。這到底是咋回事？大家湊到一起找原因，二妹說，可能是點白內(nèi)障眼藥水引起的副作用，于是立即停用藥水，但老媽還是犯病。妹妹們告訴我，老媽一好一點就滿地溜達，說早點鍛煉恢復(fù)的快，就能早出院。我心思一動，說不定問題就出在這里。就吩咐大家，讓老媽這幾天躺在床上不要下地，拉和尿由我們接著。果然，老媽從此再沒犯病。問題找到了，我們十分欣慰高興，同時也不禁悲從中來：老媽的心臟已經(jīng)衰竭到了不能多走幾步路的地步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恢復(fù)不恢復(fù)的事了，而是努力維持住現(xiàn)狀不要犯病的問題了。

老媽生命力頑強，住了20天院又回家了。在家里她又開始滿屋子走進行“鍛煉”，嚇得我們趕緊把老媽往床上扶。唉，老媽還不知道自己的心臟已經(jīng)不能承擔走路的活動量了。

在我們兄弟姊妹心中，媽就是我們家庭的核心，媽就是我們家庭的凝聚力，她好好地活著就是我們的福分。我們要通過自己不懈的努力，讓媽活得高興快樂開心，爭取創(chuàng)造一個帶病也長壽的奇跡！

作者簡介

王華，男，1952年出生，遼寧省桓仁縣人。1970年畢業(yè)于甘肅省白銀市白銀公司中學高中。1970年9月在5203廠參加工作。1978年5月調(diào)回白銀公司工作，歷任鉗工、車間工會主席、設(shè)備主任。后調(diào)任白銀公司離退休職工服務(wù)中心下屬工作站站長兼總支書記。2006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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