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 廣東廣州增城區新塘，小女孩伸手采摘新鮮的荔枝。 攝影/盧文

-風物君語-

四月吃荔枝？

才不是個謊言！

荔枝，可能是最合時令的地道中國水果。

說它順應時令，是因為荔枝的甘甜，最能代表暮春的繁茂與仲夏的濃烈。從4月初見的第一口好味，到8月份最后一口遲遲風情，我們每年只有一小半的時間，能夠嘗到荔枝最新鮮、最清甜的味道。

▲ 嶺南佳果——荔枝。 圖/視覺中國

說它凸顯地道，是因為荔枝高溫高濕的生長需求，讓我國荔枝的產地非常集中。從北緯18°到29.5°，荔枝只在海南、廣東、廣西、云南、四川、福建、臺灣等少數省份有產區。每一個地道的荔枝產區，背后都是一段百年以至千年的悠悠歷史，讓地域與風土，傳說與信念，在這一枚小巧圓潤的果子上交融。

▲ 荔枝在中國。制圖/Paprika

也許正是因為人們對這一口清甜的不倦追求，讓荔枝家族“枝繁葉茂”，品種已逾兩百。妃子笑、桂味、白糖罌、糯米糍……哪一個荔枝品種的名字，念出來不是軟糯可口，清甜可人呢？

▲ 這些最常吃的荔枝品種，你吃過哪一種？制圖/Wednesday010101

4月初，北緯18.5°，海南陵水特早熟荔枝

海南，中國的最南端。作為一個處于北緯18到20度之間的小島，海南日照充足，多雨多濕，平均氣溫比廣東更高，是非常理想的早熟荔枝生長地。別的地方也許是入夏盼著荔枝，在海南，春天就能解到荔枝的饞。

▲ 5月，?？谑协偵絽^紅旗鎮龍門村的荔枝示范基地，一派碩果累累的景象。圖/視覺中國

“一騎紅塵妃子笑”，以詩為名，便是名聲最響，歷史最悠久的早熟荔枝品種妃子笑了。它又叫落塘蒲、玉荷包，以紅綠相間的果皮為主要特征。海南的妃子笑尤為肥厚甘美，青青紅紅的果皮下邊，藏著的是許多人對第一口荔枝的記憶。

▲ 妃子笑荔枝最大的特點是紅綠相間的果皮。 圖/圖蟲·創意

不過這些記憶正在變得更加快樂，知名的早熟品種妃子笑，也要等到五月才會上市，而在海南陵水這一傳統荔枝優勢產地，果農們還開發出了更早熟的品種——桂花香。四月初，這種特別的早熟荔枝就打響了荔枝的第一口新鮮。雖然它的果核會大一些，但剝開那薄脆鮮紅的果殼，果肉爽脆酸甜，口感也是非常驚喜的。人間四月春，盡在這一口荔枝新鮮味里了。

▲ 海南陵水荔枝果園，鮮嫩多汁的桂花香荔枝。

當然，海南荔枝遠不止早熟的風味。在早熟的第一口新鮮后，其他的特色果品也不能錯過，比如說由果農多次選育得到的無核荔枝，肉如凝脂，汁水充盈，還沒有果核，非常便捷，可以說是頂尖的吃貨享受。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資深荔枝粉絲蘇軾一句詩，讓人們每提嶺南風物，第一反應都是荔枝。不過蘇軾還寫過一句地圖炮：“糖霜不待蜀客寄，荔支莫信閩人夸”。這短短十四字，嶺南、福建、四川三大傳統荔枝產區，全都寫進來了。

▲ 廣東廣州從化區太平鎮，被荔枝樹包圍的古村。 攝影/盧文

嶺南荔枝由西京古道運往長安、洛陽，不過是兩漢時期的舊事。其后四川荔枝在唐宋逐步崛起，成為荔枝界的No.1。福建荔枝成為新秀，恰好是宋時的事情。當時的福建荔枝，由海運到揚州，再沿運河到東京（開封），可比什么西京古道、蜀道“荔枝道”便利多了。

▲ 西京古道乳源段。 攝影/譚富堂

這一系列荔枝核心產地的變易，背后有以百年為尺度的氣候變遷，有經濟重心的南移，但主要還是圍繞政治中心來變動，小小荔枝，也頗能“指點江山”。

廣東人的荔枝有多美？

5月上旬，北緯22°，茂名高州早中熟荔枝

6月下旬-7月上旬，北緯23°，東莞晚熟荔枝

在各路愛荔枝的文人眼里，荔枝和諸多《荔枝譜》、《荔枝詞》一起，代表了地域文化。于是一場爭奪荔枝地域話語權的大戰愈演愈烈。蘇軾雖然是文人楷模，但就深愛廣東荔枝一事，經常被后世文人嘲諷，什么“未嘗到閩，不識真荔支”，吃的不過是“火山”（當時肉薄味酸，最次等的荔枝）……總之就是一句話：“蘇軾懂什么荔枝？不過是個云吃貨?！?/p>

▲ 廣東汕尾市，人們正在采摘荔枝。圖/視覺中國

但蘇東坡真的是個云吃貨嗎？并不是，他當年確實吃到過極品荔枝，這就是晚熟的廣州增城荔枝。對于蘇東坡來說，沒吃到增城荔枝，就是“空寓嶺表”，相當于沒來過嶺南，增城荔枝的品質，已與當時“天下第一”，福建佳種陳家紫所差不遠了。

▲ 廣東廣州，增城荔枝。攝影/盧文

此后的增城荔枝，從來不曾缺乏荔枝愛好者的關注。六月下旬開始成熟的增城掛綠，更是荔枝界傳說中的傳說。這種荔枝，全世界也只有那么一棵母樹。它的果殼六分紅帶四分綠，果子有一圈環繞的綠線，果實兩肩隆起，一側稍高叫做龍頭，另一側叫做鳳尾，光是名字就令人覺得講究。每一顆荔枝母樹所產的掛綠，據稱能拍出幾十萬的天價。至于果肉如何婉如凝脂，味道如何清爽多汁，實在是惹人遐思。

▲ 廣東深圳南山月亮灣公園的荔枝林內，又到一年荔枝成熟時。 圖/視覺中國

增城掛綠對于普通人家遙不可及。但別的荔枝佳品，廣東人吃來全不費功夫。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環境讓廣東成為了我國荔枝栽種最多的省份，品種也占了全國荔枝品種的一小半。可以說是荔枝愛好者的天堂了。要從廣東荔枝里優中選優，則分為粵西早中熟、粵中晚熟兩大優勢產區。

▲ 廣東盛開的荔枝花。 圖/視覺中國

五月中下旬就有荔枝成熟的茂名高州，是粵西荔枝的代表產地。高州氣候溫和，雨量充沛。使得這里的荔枝比珠江三角洲等地的荔枝早熟半個多月，率先占領了荔枝市場。高州的根子鎮，則被稱為“中國荔枝第一鎮”。這里的荔枝代表品種是黑葉。它因為葉子根部顏色較深而得名，果肉甜美細膩，是味道最足的荔枝之一。耐儲藏、易加工的特性，更是讓它成為荔枝味食品的不二之選。

▲ 廣東東莞荔枝園。 攝影/吳學文

六七月集中成熟的東莞荔枝，則是粵中荔枝的代表了。東莞有二十多個鎮區都栽種荔枝。高溫日照、土層深厚，適宜的海洋性季風氣候，讓東莞所產的荔枝遠近聞名，被稱為“莞荔”，帶有蘭花香味和蜜的清甜。

▲ 受到國家農產品地理標志登記保護的廣東東莞荔枝。 攝影/吳學文

莞荔多精品，品種代表便是桂味和糯米糍這兩種“王牌荔枝”。桂味又叫桂枝，最明顯的特征是果殼上布滿小而尖的突起，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刺手。桂味這個名字，則因為它帶著的微微桂花香氣。這種獨特的桂花味道，讓它清甜脆爽，又不易讓人覺得膩歪，因此，桂味成為了大部分人最愛的荔枝品種。

▲ 桂味屬中熟荔枝，表皮帶刺，味道清甜。 圖/截自廣東衛視《老廣味道》

糯米糍，則將鮮甜軟糯發揮到極致。它果實稍圓，呈偏心臟形，果核瘦小，咬一口是滿滿的清甜味道，極為享受。它是甜度最高的荔枝之一，也是最難以儲藏運輸的荔枝之一，所以要想盡情品嘗，還是要來到東莞產地，一探究竟。

▲ 糯米糍為晚熟荔枝，核小肉厚，在荔枝里面甜度最高。 圖/截自廣東衛視《老廣味道》

此外，以御金球這一特色品種出名的珠海斗門、歷史悠久的荔枝產區深圳南山、盛產上品桂味“鴨頭綠”的廣州羅崗……廣東幾乎是處處都有荔枝樹了。愛吃荔枝的人，怎么能錯過每年荔枝成熟季里，在廣東的荔枝園里現采現吃荔枝的美味時刻呢？

廣西丨嶺南荔枝的另一面

7月上旬，北緯22°，欽州靈山晚熟荔枝

廣西自古就是種植荔枝的好地方。作為荔枝的原生地之一，這里分布有大量的野生荔枝樹，堪稱是水果界的“活化石”。

▲ 廣西南寧市廣西大學林蔭道上，荔枝掛滿枝頭。圖/圖蟲·創意

想嘗嘗古老荔枝的滋味？七月上旬欽州靈山縣的靈山香荔滿足你的需求！在靈山，隨處可見幾百年樹齡的荔枝樹。最古老的香荔樹高達13米，已經1000多歲了。靈山香荔樹高壯茂盛，枝葉細密，長出的果子核小，口感爽脆，清甜中帶著微香。這種荔枝經常遭遇大小年結果，產量不穩定，也更加珍貴了。

▲ 廣西壯族自治區欽州市，被譽為“中國最美鄉村”的靈山縣，大蘆村幾棵200年以上樹齡的荔枝樹難得豐收。 圖/視覺中國

北海合浦，則以六月下旬成熟的雞嘴荔出名。這種荔枝的果核很小，形如雞嘴，使得整個果子幾乎全是果肉，汁水雖不多，卻皮薄肉厚，甘甜清香，每一顆都是一種享受。

諸多荔枝名品之外，要說到遍及廣東、廣西最大眾的荔枝品種，那還是數懷枝。這個名字源于一個傳說：古時候有一位尚書路過嶺南，把鄉親送的荔枝抱在懷中，“懷枝”因此得名。懷枝的果子近圓球形，果皮龜裂片平滑，裂紋淺。是荔枝里的遲熟品種，七月上旬才遲遲掛果。這種荔枝果核稍大，對于愛一口咬滿果肉的人來說，可能不夠過癮，但勝在產量大，是最質樸的荔枝味道。

▲ 圖1:廣西南寧青秀區伶俐鎮，三月紅品種的荔枝果實掛滿枝頭，成熟在即。圖2:廣西靈山縣荔枝花開，又是豐收的一年。 圖/圖蟲·創意

福建荔枝丨與嶺南相愛相殺千年

7月上旬-8月上旬，北緯25°，莆田晚熟荔枝

雖然今天說嶺南荔枝甲天下，但其實在歷史上，福建荔枝也曾力壓嶺南荔枝近千年。據考證，光是歷史上由宋至清尚存的十六種《荔枝譜》，就有十二種是專門著錄福建荔枝的。

▲ 福建永春岵山古鎮里被稱為“荔枝王”的兩顆荔枝古樹，在陽光下十分耀眼。 圖/視覺中國

明清時期福建各地進貢荔枝，往往大張旗鼓，令人咂舌：每次進貢，要先在木桶中栽培數百棵荔枝樹，等樹開花結果，再把這些荔枝“盆景”沿水路送入北京，每一棵荔枝樹上，最后也只能留下六七顆荔枝鮮果，非常勞民傷財。但這種大規模的荔枝進貢，也能反映出福建荔枝的數量繁多與品質優良。如今的福建荔枝依然分布廣泛，從南部的詔安縣到北部的福安、霞浦縣，可以從5月一直吃到8月。

▲ 福建荔枝園一角。 圖/視覺中國

既有文化又美味多汁的莆田荔枝，是如今福建荔枝的代表，因為盛產荔枝，莆田甚至有一個區就叫做“荔城”。六月中下旬成熟的狀元紅，便是一段美談：宋熙寧年間，莆田人徐鐸和興化人薛奕同年奪得文武第一，“一方文武魁天下，萬里英雄入彀中”，從此有了以“狀元紅”為名的荔枝樹。而源自唐天寶年間高齡荔枝樹上的佳品“宋家香”，殼薄肉厚，鮮美多汁，入口脆滑，令人百般回味，也可稱是“荔子甲天下”了。

四川荔枝丨也曾甲天下？

7月下旬-8月，北緯29°，瀘州合江特晚熟荔枝

四川荔枝甲天下，是唐宋時期的一曲歲月之歌。當時的四川，處處有荔枝，就連成都及周邊的眉山，也能長出上等的荔枝來。戎州（宜賓）、瀘州、涪州（涪陵）、嘉州（樂山）一帶，更是荔枝園遍布，它們多以荔枝煎、荔枝干等果脯的形式作為貢品，只有極少數的荔枝，才可能被快馬加鞭，從涪陵至漢中，直達長安、洛陽，創下那個“一騎紅塵妃子笑”的傳說。

▲ 重慶涪陵石峽溝，山路艱險。 圖/視覺中國

元代以后，氣候逐漸變冷，四川一帶的荔枝失去了生存環境，也就逐漸衰落了。明末的戰亂則讓本不繁盛的荔枝林再遭砍伐與焚毀。就連荔枝道上重要的涪陵荔枝，也逐漸消失在了歷史里。幸而，還有一處最后的產荔重鎮——四川瀘州合江，這里位于川渝黔結合部，氣候條件適宜，又融合了來自廣東的楠木葉、大紅袍等品種，成為了中國荔枝的“北極”，荔枝產業更勝往昔。

▲ 7月的四川瀘州，合江縣果農正在采摘荔枝。 圖/視覺中國

合江的荔枝，最大特點就是晚，就算是早熟著稱的妃子笑，在合江也要晚上兩月，在七月才慢慢上市。畢竟這里位處北緯29°，水熱條件，與兩廣、海南都不同，又被稱為“中國晚熟荔枝之鄉”。

▲ 傳說中楊貴妃吃的妃子笑荔枝，是從四川一帶運往唐代都城長安。 圖/圖蟲·創意

因為荔枝最晚熟，合江荔枝也多了“中國價格最貴的荔枝”這么一個名號。不過有道是“好果不怕晚”，以帶綠、坨提和妃子笑為代表的合江荔枝，薄皮清麗，口感飽滿，是不可多得的珍品，雖然說貴，但是也貴得值得。

8月份味道最足的合江荔枝，是荔枝季最后的余韻。在這趟跨越11個緯度與5個月份的荔枝之旅里，你對新的一年的荔枝甜，是不是已經迫不及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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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蘋果

圖片編輯 | 陶子

地圖編輯 | Paprika

制圖 | Wednesday010101

封圖 | 視覺中國

參考資料

中國大陸荔枝產業發展現狀、趨勢與對策 廣東農業科學 2019

中國古代荔枝的地理分布及其貢地變遷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 張生 2019

地域文化的競爭：閩粵荔枝優劣論及其演進 地域文化研究 陳燦彬 2019

果中皇后：荔枝 吳振先 中國果菜 2015

拓展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