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交所最近挺牛的，對全通教育的問詢是教科書式的，對華大基因的問詢同樣是教科書式的。

我從來不想為難科學家，不容易，成功需要才能，艱辛的努力，再加上運氣。再說，我看過華大基因CEO尹燁寫的基因科普《生命密碼》，寫得不錯，在科學家里頭擁有一流的文筆，心里擁有一絲好感。

從市值就知道，華大基因這家公司禁不起質疑，可不質疑就對不起這么多艱辛努力的生物人。現在，科創板如箭在弦，深交所問詢華大基因，給急于炒作高科技概念的投資者狠狠敲了一記警鐘。

真要補足我們的高科技短板，必須坦誠、坦誠，再坦誠。靠吹泡沫，吹不出個高科技的新世界來。

第一，華大基因這家公司是不是高科技公司，從根本上受到質疑。

汪建是參與推動了人類基因組，華大也有N多子公司享受高科技補貼的政策，這造不了假。就像當初炒作重慶啤酒，泡沫很大，公司確實是在投資乙肝疫苗的研發。

但華大基因營收主要是給人測序的，基因測序有兩種牛公司，一是造出全球一流的測序儀來，這家公司是給人造測序儀的？好象不是。二是進行最牛的研究，這一點下面再說。

我專門問了這方面的專家，華大基因測序還不錯，給人基因測序儀，這個檢查比量血壓要高科技得多。

2010年，華大基因從美國基因測序儀器公司illumina購入128臺高通量測序儀，成為全球最大的基因測序服務提供商。

illumina連續三年都是華大基因測試儀及試劑耗材的第一大供應商，華大基因一度成為illumina的最大客戶，業務量占40％。

同床未必幸福，友好因利益破滅。華大基因被卡著脖子，Illuminat自己入局測序產業鏈中增速最快的中下游產業鏈，跟華大出現嚴重的利益分歧。

華大基因還有其他軟肋，被其他上游企業捏著鼻子。

2014年，試劑價格提高；控制住試劑耗材和測序儀，上游供應商輕而易舉就能化解華大基因的經營護城河。2015年引入Illumina推出的HiSeq 4000測序平臺，提高試劑使用效率降低生產成本，可Illuminat一“叛變”，華大頭很大。

2013年，華大基因做了一件特牛的事。

在資本的加持下，華大基因花1.176億美元，打敗Illumina，完成對美國納斯達克上市公司、美國測序儀生產商、人類全基因組精準測序的創新領導者CG（Complete Genomics）的全額收購。華大基因理論上擁有了基因測試設備的開發和制造能力，不再受制于人。

現實總是骨感的。有業內人士說，“CG與Illumina的差距類似于小靈通與iPhone，CG的讀長太短，比起Illumina和life兩種測序儀實在是差了太遠。但是基因測序，在人的基因組已經存在的情況下，恰恰對讀長是要求不高的。所以CG也適合”。

收購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14年，華大基因凈利潤下滑，舍去華大科技42％的股權所換來的技術效益并未顯現。

其實，測序設備國產化一直是我們的一個痛點，達安基因與 Life Tech 合作，紫鑫藥業牽手中科院，貝瑞和康和Illumina 聯手。有些國產化的嘗試，比如華因康基因、瀚海基因。

華大基因已經花了大錢，拜托請認真做，不管結果怎樣，大家也認了。關鍵是——

第二，華大基因進行了大規模的商業化運作，運作得沒有任何情懷。

一旦買到設備，培訓好人，可以大范圍測序，華大基因在全國范圍內多個城市設置研究所、醫檢中心，跟很多醫院、體檢機構建立合作關系，醫檢中心負責化驗、檢測，醫院、體檢機構負責推廣服務、采集樣本，建立了龐大的營銷系統。

華大基因的銷售費用大幅上升，從2016年的3.28億元增長至2017年的4.02億元，同比增長22.62％。

這可以理解，畢竟企業生存是第一位的。可華大基因的研發費用太低了，這也是薛云奎教授質疑華大的焦點。

從公司2017年年報看，華大基因的研發支出僅占營業收入的8.3％，低于公司購買理財產品的金額。華大基因一直以高新技術名義領取政府補貼，僅2017年一年就超過3200萬元，約占當年公司凈利潤的8％。

算上并購CG的1億美元，到2017年底，華大3年來的研發費用剛過10億人民幣，反觀競爭對手，llumina最近三年的研發費用是5.46億美元（34.4億人民幣），5.04億（31.8億人民幣）美元和4.01億（25.26億人民幣）美元。

華大的領頭人汪建的嘴像川普一樣大，很少有科學家這么愛吹牛的。

2018年5月28日，汪建表示，“（我們）公司員工不允許有出生缺陷，如果有出生缺陷，就是我們（企業）7000人所有人的恥辱。說明我們在忽悠社會，盯著別人的錢包，而不是真正從科學出發。我們1400多個孩子出生，沒有一個有已知的重癥出生缺陷。”

在公司內部，汪建規定了“三大紀律”，即員工中不允許有出生缺陷、不允許腫瘤晚于醫院發現、不允許放支架（心臟搭橋），不允許心臟搭橋？心臟病突發算誰的？

2017年底，汪建說，“未來5-10年，我們可以化學合成任何生命。”，他多次表示，基因技術最終能夠讓人類實現永生。在投資領域，沒有時間限制的預測就是耍流氓，什么時候，科學家的嘴比股評家還不靠譜了呢？

汪建還反對女性注射HPV（宮頸癌預防）疫苗，說“接種疫苗一次價格在4000元左右，隔五年需要重新注射。如果換成基因檢測，則只需要每3年花50塊錢做一次”，結果被丁香醫生怒懟了一把。

拜托，一個科學家，不要這么拍腦袋說話行不行，關乎人命的事情，積積德吧。

2018年媒體上，披露了不少悲催的家庭，他們被“漏撿”折磨。

我找了虎嗅去年8月發表的一篇文章，湖南出生了一個唐氏胎兒。當時，望城婦幼的A醫生建議，產婦不需要再做唐篩，直接做華大基因提供的“無創DNA檢查”，并告知此檢查全面、先進，“準確率高達99.99％”。

男孩母親悲憤不已，加入了一個名為“無創假陰”的QQ群，在這個群中有近百個來自全國各地的家庭。他們的共同點是，在得出“無創低危”的檢測結果后，生下了唐氏或有其它基因缺陷的嬰兒。這其中明確表明做過華大基因無創檢測的，就有19位家長，是整個群中比例最高的。

沒有一項檢測可以保證百分百，尤其是在醫療領域，即使做了基因檢測也有一定概率生下唐氏寶寶，事先跟人說清楚不是最基本的操守嗎？

無創DNA檢測估計有提成，各大基因公司往往為產婦附帶購買商業保險——如果無創漏檢導致生下唐氏兒，保險公司會賠40萬。

這個精巧的商業設計路徑是，無創DNA檢測以“99.99％”的噱頭吸引寶媽們購買，萬一出現特殊情況，保險兜底。如果生下其他基因缺陷兒童，超出了保險產品功能范圍，無須負責。基因公司和保險公司的風險都是可控的。

順便說一下，生育健康板塊占到了華大基因2017年度營收的54。2％，實現11.36億收入，中國2017年一共出生了1723萬人，16.25％，差不多六分之一孕婦，8.88％的的新生兒是華大的客戶。

直銷加代理，所以銷售費用高。

第三，華大基因到底有多強的研究能力？

這里就要說說高科技企業的第二大核心競爭力，研究能力。華大基因如果能夠通過測序進行生命研究，發表重大成果，那也行。

華大基因想這么干，也這么干了，但換來了處罰。

2018年10月24日，科技部首次在官網公布人類遺傳資源行政處罰信息，共涉及6家公司，其中就包括最近麻煩纏身的華大基因。

科技部公告，華山醫院與華大基因未經許可與牛津大學開展中國人類遺傳資源國際合作研究，華山醫院、華大基因未經許可將部分人類遺傳資源信息從網上傳遞出境。違反了《人類遺傳資源管理暫行辦法》第四條、第十一條、第十六條規定。科技部已于2015年9月對華大基因和華山醫院進行處罰。

2015年和2016年，牛津大學均是華大基因的的第四大客戶，主要服務種類為復雜疾病服務，2016年銷售額為3637萬元，占比2.13％。

值得注意的是，這是2015年的處罰，有人懷疑，華大基因當時的IPO風波就與此有關。

北京時間財經報道，華大基因2018年10月初和國外教授合作了一把，同樣將成果發到國外期刊，并且這次是“迄今最大規模的中國人基因組測序”。

10月5日，深圳華大基因研究院用“無創產前基因檢測”技術收集了超過14萬名中國孕婦的部分基因組樣本，進行了大規模的中國人基因組測序，把成果發表在《細胞》雜志上，論文共同作者為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綜合生物學教授。

中國人多，基因測序樣本大，弄一弄就是一篇頂級雜志論文，剛好國外也需要這些數據，雙方一拍即合。

華大基因很可能用的就是中國樣本量大，工人便宜這一優勢。

有專家認為，華大基因對行業的主要貢獻是，把基因測序變成一個資本和勞動密集型的產業，降低了測序的成本。華大基因可以做到大規模、低成本檢測，因此得以接下德國、美國的一些大項目。

華大基因很憤怒，表示“基因檢測和測序工作沒有很高技術含量這一說法并不屬實”，華華大基因在科研和產業化過程中不斷積累數據，形成了龐大的數據庫，數據積累使得公司具有更精準的分析能力和更強的檢出能力，形成了公司的核心競爭力。

這還不就是人多，樣本大嗎？你讓以色列人出售基因樣本試試？不打死你！

第四，如果不懂，就不要碰這樣的高科技公司！

4月4日，華大基因公告收到深圳證監局下發的行政監管措施決定書，其實就幾件事，收入核算不規范，研發費用是給了，但核心研究成果屬于個人，華大是活雷鋒嗎？還有，關聯交易預付款超過合同金額，是怎么回事？

華大基因當然不承認！回答是，我們財務確實有改進的地方，可其他，我們都有理啊。

懂高科技原本就少，現在專業時代，隔行如隔山。再加上，高科技本身高風險，就是虧了，大家也只能各自認賬。

2017年，美國有家基因測序公司的大丑聞，一些名流包括默多克把錢投給了一個美女科學家創辦的公司Theranos。

這位美女學習喬布斯永遠穿著一身黑色套頭衫，一頭金發，而且學習喬布斯的神秘，不讓員工之間探討工作。

這家公司號稱，未來體檢不需要抽兩管血，只用一滴血檢測身體健康，從膽固醇到癌癥都能檢測。內部人的舉報、《華爾街日報》的一篇深度調查文章讓Theranos走下神壇，240項指標監測中只有15 項是有效檢查，而且對于血液的檢測通常是在西門子的機器上完成，而不是它們自有技術和設備，Theranos一直在篡改檢測報告，存在嚴重的欺詐，這招來了美國藥品監督局的介入。

坐在風口上，就能成為傳奇。Theranos曾與美國最大連鎖藥店Walgreens合作，在店內向公眾開放檢測。公司估值超過90億美元，創始人伊麗莎白-霍姆斯成為最年輕的女億萬富翁。

現在，一切煙消云散。炒概念，看看自己有沒有技術能力，投資公司，就必須懂這家公司，沒有捷徑可走。

在華大基因這件事上，我們為深交所點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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