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艷林本是一小丫，產(chǎn)品熱銷外國娃。

老弱病殘鉤針舉，太陽鉤住暖千家。

小丫出國又晉京，自有天孫眾手擎。

興辦九州織女寨，能工遍布紫云騰。

——七絕·贊小丫譚艷林

潮水般的掌聲一陣高過一陣。

主席臺是熟悉的主席臺，大大的國徽掛在金黃底幕正中，兩邊各有5面對稱斜立的紅旗。大紅地毯鋪滿地板，前面一排是領(lǐng)導座位，正中講臺上有6個麥克風，再上面是會標：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

這是2020年12月24日上午。

她忽然感到呼出的熱氣被口罩擋住有點不暢，似乎額上的絲絲劉海都被熱氣吹動。站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正中的方陣里，正好面對主席臺。在湘西，她算個子中等偏上，但前面幾個又高又大的的代表，正好擋住視線。這時可不比平時，急得她趕緊悄悄左右扭頭，尋找他們中間的空隙。

來了來了！不知誰輕輕說了一句。

左后方，底幕前，高高大大的總書記習近平輕輕拍著手，邁著矯健的步劃，很快地走到主席臺前。隨后邁步走來的，是李克強、栗戰(zhàn)書、汪洋、王滬寧、趙樂際、韓正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其他領(lǐng)導人。他們也拍著手。

大會堂里的掌聲達到了高潮。

一切都十分熟悉，像是平日在家里電視機前，但今天心像跳到口里，因為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直接面對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

獲全國勞模榮譽。

李克強主持表彰大會，王滬寧宣布受表彰的勞模和先進工作者名單。從領(lǐng)導人口里，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譚艷林，湖南省惹巴妹手工織品有限公司董事長。

譚艷林覺得，和前后左右獲獎先模比，無論是成績、年齡，還是個子，都是小小的，小小的，而走過的路，卻是坡坡坎坎，曲曲折折……

她從小膽子大，是潛意識里覺得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小背簍，軟溜溜，歌聲中媽媽把我背下了吊角樓……”這是出身湘西的金嗓子宋祖英在央視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唱過的名曲。

譚艷林可沒有歌聲中唱的那樣幸福。8歲那年，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妹妹一個弟弟，而她已是家中的賣菜能手，從小就會做生意。當了這個“能手”，可沒少吃苦。對此，她卻大大咧咧，并不在乎。那時背菜的工具，就是背簍。背簍高約兩尺多，細竹編制，上圓下匾方，中間稍稍束腰，兩條竹背帶，解放了背負人的雙手。大人背，背簍下方齊人的臀部；小小艷林去背，背帶長了一點，背簍吊到臀部以下，一走就一甩一甩的。討厭！

讀書時賣菜是星期六星期天，放假了則是每天，除了家里有事要做。

大約4點過，外面還是黢麻黑，小艷林輕輕起床，把妹妹的被蓋壓壓緊后，就躡手躡腳摸到廚房，打開燈，炒一碗昨天的剩飯，在灶門口吃了，背起昨天和媽媽一道整理好菜的背簍，關(guān)了燈，摸著悄悄出門時，還聽到爸的鼾聲。爸媽白天辛苦，不打攪他們，更不可能要他們送。

她家住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龍山縣石羔鎮(zhèn)十字村2組，距南方的縣城約6公里。家在一道山梁上，臨近縣城，有一條100米多長的凌空渡槽。上面是水溝加蓋板變成的人行道，總共寬不過1.5米。討嫌的是有些蓋板破了，露出溝里“嘩嘩”的水，只能小心沿蓋板邊上走，最討嫌的是渡槽只東邊有護欄！中間部分距地面有50多米高，走這段腦殼都是暈的。渡槽好比弓弦，不走渡槽走下面繞大彎的公路就是走弓背，要多出一兩百步。為趕早小艷林就麻著膽子走渡槽。每天到這里，到處一片模糊的灰黑，天晴時東方是一片魚肚白，蓋板是灰色的，盡量朝前看不朝下面看，后來也習慣了。

連續(xù)幾個之字拐下坡，就進了縣城北門。說北門，其實城門早就拆了,下面是寬不過20米、長約300多米的一條老街,名字就叫菜市街。幾盞昏黃的路燈還亮著，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還是黢黑的。雖然南門外還有一條鳳陽街也賣菜,但沒這里生意好,因為這附近機關(guān)學校多。生意好人就多，小艷林爭不過大人，她的辦法一是趕早，二是在熟悉的面館附近街邊找塊地方，鋪上一塊不大的塑料薄膜，四角再壓上石頭，請面館里的人幫到看著，莫讓別人占了。中午就到這家面館吃面當中飯。一來二去和師傅、服務員混熟了，他們也喜歡這個嘴巴甜的小丫頭，中午的面比別人多那么一點點。

上門免費為留守老人們傳授技術(shù)。

小艷林會賣菜，憑的是菜本身質(zhì)量好，辦得干凈顏色鮮，人嘴巴又甜，算賬也快。偶爾媽也來賣菜，母女倆分開賣，小艷林比媽賣得快。家里應季蔬菜賣完了，小艷林就買菜來賣。南門坡下的街心花園附近是蔬菜批發(fā)市場，半夜開市，天一亮人就散了。小艷林成了小小菜商，過去叫“二道販子”。買菜賣的生意也好，每天除了一碗面錢外，賣得的錢回到家全部交給媽。常常是假期中間，媽說，你把你們?nèi)⒚玫膶W費都賣出來了！小艷林還是4點多起床，背著背簍，摸黑進城，不上10歲的她，很有成就感。

但有一天小艷林賣菜時弄得很尷尬，以至長大了都還記得。記得那天是在冬天，賣的菜除了自家的白菜蘿卜，還有媽加工的水酸菜。她把青菜洗干凈，在開水中焯一下，然后趁熱泡在壇壇罐罐或大塑料盆中，上加蓋子，第二天青菜顏色變黃，味道微酸，就成水酸菜了。切碎，鍋中著油，加上大蒜、辣椒炒熟，是吃過大魚大肉后極好的下飯菜。

這天小艷林出門走一段，就覺得有什么不對頭。伸手一摸，屁股后面的褲子是濕的！找個土坎把背簍放下，搬開白菜蘿卜看，原來是裝水酸菜的塑料袋破了，漏水。此時背簍里再也找不到別的塑料袋來替換。有打回轉(zhuǎn)取的功夫，可以走到渡槽了！小艷林決定不管它，一直朝前走。等走到菜市街，只覺得冷颼颼的——背簍放下后才知道，褲子全濕了。作為鄉(xiāng)里伢，只有一個選擇：快賣！早回家！

熟悉的面館師傅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不正常，寒暄時說她今天來得早。

她有意把菜價壓得比昨天低一點，希望趕著上班的工作同志多幾個來買——小艷林已經(jīng)學會從衣著、口氣來判斷顧客的身份——他們不像街上居民和退休的老婆婆們那樣有時間，啰啰嗦嗦、挑挑揀揀。正這么賣著，欸，一個咋咋呼呼的老婆婆快步走近了。

小艷林用眼睛的余光掃著她，一邊還在給別的顧客稱著秤。她覺得那婆婆穿得利利索索，像是個退休職工或做生意的。

“哎呀呀！”老婆婆一開口聲音洪亮，“你這個丫頭，稱秤的手啷門（方言，怎么）這么抖哇？你是冷還是在玩鬼啊？”

老婆婆伸手把小艷林稱秤的手摸了一下，又喊起來：“哎呀呀，你手冷得像毛鐵呀！”她對地下、小艷林的身上打量著，立刻發(fā)現(xiàn)了問題：“丫頭，你褲子都是濕的嘛!啊？連地下都打濕了！”

老婆婆驚詫的叫聲，讓周圍的人也投來問詢的目光。那個時候，地下如果有個洞，小艷林都會毫不猶豫地鉆進去。但她馬上定住神，說：

“婆婆，您家買么子（方言，什么）菜？”

“我，就買你的菜……”老婆婆見她臉紅了，放低聲音，關(guān)心地問：“丫頭，這么寒天冷凍，你那褲子濕了啷門搞哦？”

看著老婆婆的慈眉善目，小艷林心里有了底，解釋說：“今兒早晨出門，走得一截路了才曉得，背簍里裝水酸菜的塑料袋是通的……”

不等小艷林說完，老婆婆又吆喝起熟悉的人來：“來來來，這個鄉(xiāng)里伢造孽，到這里來買菜！……你屋那娘老子啊，給你裝個水酸菜口袋都是通的！漏的這伢一身！……對對對，就買她的菜！來來來，幫她把菜賣完了，好回去斢衣服褲子！”

小艷林只覺得喉嚨里有股熱流在往上涌，眼角、鼻腔發(fā)酸。關(guān)心她的婆婆早年過世了，站在身邊這個婆婆就像她又活過來了。

在老婆婆的吆喝聲中，小艷林的菜幾下就賣完了。她留了一把水酸菜不再賣，要送給婆婆。老婆婆接了菜，硬塞給她10元錢，還不準找數(shù)，叫她快搭車回去，大著嗓子和一群婆婆走了。面館里的人喊她進去吃面當中飯，破例讓她就在灶門口吃，面上面還有一瓢臊子。

如饑似渴地學習，源于她極度渴望盡快改變自己

上學，賣菜，做家務，15歲的艷林上到了石羔鎮(zhèn)初中。

2000年夏天，她和她家遇到了難題。

家里的木房子還是搞大集體時修的，城郊地區(qū)買不到好木料，房屋矮小自不用說。實行大包干后，小青瓦已沒人生產(chǎn)，屋頂補了幾次塑料瓦依然漏雨。大落大漏，小落小漏，不落了屋里還在漏！這樣拖著不是辦法，與其修修補補，不如推倒重修，再修就修個青磚房。爸媽覺得正是時候，自己還年輕，孩子還小。

定期去鄉(xiāng)鎮(zhèn)敬老院陪老人。

說干就干，第一層磚房已經(jīng)砌到頂，模板也已裝好，只差鋪鋼筋澆灌水泥打板。但爹的計劃全部落空：家里手扶拖拉機拖東西的運費別人一時拿不出，自家要買鋼筋拉砂石沒有錢；田里谷子黃熟要掉了，沒錢請人打；偏偏不小心還還掛壞了別人一輛桑塔拉的車門，要賠！

太陽毒毒地炙烤著大地。一層樓上裝的木模板開始卷角，像在嗤著牙齒苦笑。娘只好一趟趟上去澆水。

20多天過去了，雖然以自家為主把谷子勉強打了回來，但買建材的錢還沒著落。爹和娘一個在一間房里嘆氣。

轉(zhuǎn)眼到了8月底，學校開始報名。妹妹上小學六年級、弟弟上二年級，要的錢少些。娘把家里所有錢七拼八湊，讓他倆報了名。當大姐的艷林上初三，家里再也拿不出錢。爹說：“你先去報名，學費暫時該到（方言，欠到），一有了馬上交，好不好？”

艷林不做聲。她知道，雖然這樣可以去讀書，但說不定什么時候老師就會在放學時，叫沒交學費的留下來，甚至當著全班，叫沒交學費的站起來！她覺得自己大了，丟不起那個人。

“打工去!”這三個字倏地在腦海中冒出來，艷林嚇了一跳。但細一想，一家三姊妹讀書，以后如果都讀中學大學，怎么辦？作為老大，她不想給家里增添壓力。于是，她悄悄問村里有誰這時愿意出門打工？沒想到一個嬸娘還真準備出門。她又悄悄和娘商量，娘開始覺得她小，經(jīng)不住艷林軟磨硬磨，終于答應了。

學校老師來家訪問，要艷林去上學，爹也催她快去。

10月，艷林和嬸娘已經(jīng)在南下打工的車上。而且，遇到了一系列“想不到”。

到中午，大巴車停在一家路邊店吃飯。10元一餐，飯一大碗，有肉有蔬菜，不算貴。但艷林吃不起，臨走時娘搜遍全身，只給她20來元錢。據(jù)說這一趟要三天兩夜，平均下來每天只有幾塊錢，每餐只能買一兩個粑粑或餅子。司機和飯店老板穿一條褲，見到?jīng)]端飯碗的就問，就不耐煩，最后竟不點名地開罵。艷林車上躲不住就躲廁所或人多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廣州佛山，剛好富豪皮具廠招工。廠里人事經(jīng)理是湖南人，問她行李在哪，艷林懵了，什么行李？經(jīng)理說鋪的蓋的，斢洗衣物，吃飯碗筷等等，她說你們不是包吃包住媽？經(jīng)理說是包吃包住，但餐具寢具你要自己準備。她哪懂那些，只帶了一個原來上學的布口袋。廠里人只好叫她和別人搭鋪。

艷林10月離開龍山是秋天，廣州還是夏天。穿著夾衣的她滿頭是汗。人事經(jīng)理叫廣播室通知，有不穿的女孩衣服送到某某處。下班后艷林得了一堆從沒見過的花衣服，歡喜得要命。想著留兩件后，全部帶回去給妹妹穿。

不久，勞動局、派出所的人到廠查身份證、暫住證，查到一個童工或沒暫住證的，廠里要遭重罰。艷林只好離廠去找老鄉(xiāng)，好強的她覺得靠別人接濟不是辦法。那時，只要包吃包住，不去住橋洞，什么工夫她都干！

在番禺市一家建筑工地上，還真找到一個工夫：當“蜘蛛人”！系上安全帶，帶上對講機，從樓頂?shù)跸氯ィ罡叩醯饺氖畬訕堑耐獯皯暨吷希撠煷恋舳嘤嗟乃嘣鼩ぁ４镣暌粋€，通過對講機，由人移到下一個窗戶。這難不倒艷林，黎明走家鄉(xiāng)渡槽的經(jīng)歷，讓她走掉了恐高癥。難的是和那么多伯叔哥哥們一起，吃不上菜。每天當她被人放下來，解除身上“武裝”來到食堂，都只見菜碗里的殘湯剩渣。食堂里一個阿姨悄悄告訴她，以后推遲20分鐘左右到食堂。每次給她留了大半碗菜，說看到她就想起自己的女兒，她正在湖南省益陽老家讀中學。有時晚上回宿舍晚了，阿姨會到小區(qū)巷子口等她。但是有一天，阿姨忽然不見了，原來她家里有事急忙回老家了。這于艷林，又是一個沒想到。怪自己怎么不詳細問清她的地址，至少可以寫封信感謝一下她。

2001年的一天，爹給艷林寄來了臨時身份證，說三個月后再寄正式的。拿到用筆填寫、過塑的身份證，她哭了，躲到宿舍里，一個人哭得一塌糊涂。高興，傷心，難過，歡喜……什么也說不清楚。最起碼的是可以辦暫住證了，艷林再不是“小非洲人”。她應聘來到廣州市一家叫“共榮百貨”的超市，擔任理貨員。此時，因為有了自信，膽子又回來了，漸漸地，什么新貨上架，什么商品打折，甚至主持促銷活動會，她也敢上臺噼里啪啦說了。

2002年10月一天，來超市的人忽然一下減少，轉(zhuǎn)眼間大街顯得空曠起來，原來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消失，就像大河水轉(zhuǎn)瞬消失得只剩下河床一樣。班組長通知大家不要外出——外面流行非典型性肺炎，簡稱“非典”，還聽說經(jīng)理室正在研究裁員。

過了兩天，大家雖然仍按時上下班，但無所事事。只要領(lǐng)導不在，幾個熟悉的便悄悄聚在一起，打探消息。

艷林在空曠的貨架中慢慢穿行，看著吃穿用住的貨物琳瑯滿目，卻一下子變得無人問津，腦子中一個想法忽然冒出來，讓她暗自高興。她上樓，裝著找人，到經(jīng)理室附近轉(zhuǎn)悠。這不，經(jīng)理和辦公室主任剛好出來，她迎上去，打了聲招呼。經(jīng)理瞥一眼她那娃娃臉和似笑非笑的嘴唇，立刻認出了這個經(jīng)常喊廣播的湖南妹子，問她有事嗎。

艷林鼓起勇氣說有個建議，不知道行不行。因為營業(yè)額直線下降，焦頭爛額的領(lǐng)導層，為“非典”期間裁不裁員，爭論半天沒有結(jié)論。經(jīng)理聽到“建議”二字，叫她快說。

艷林說，過去客人來了，我們?yōu)槿苏邑洠滑F(xiàn)在客人不來了，我們可不可以為貨找人？

“為貨找人？”經(jīng)理眼睛一下亮了，聲音也提高了。這是一個上午討論沒人說的話。他督促她快說。

艷林說，附近那么多廠礦、機關(guān)單位，那么多人在里面出不來，但吃喝拉撒照樣進行，就需要我們的貨物。我們把電話號碼寫起送給他們，他們一打電話，我們不就有事做了？

“好主意！”經(jīng)理不等艷林話說完，就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艷林疼得一齜牙。辦公室主任建議不要寫，直接印名片發(fā)送。

一切按艷林的建議進行。

展品得到英國皇室公主安妮公主的贊賞。

一天以后，大宗購物部電話被打爆。從那以后，電話聲日夜不斷。

跟著送貨車到各個單位鐵柵欄或小窗口送貨，取錢，艷林和姊妹們感到刺激而又興奮，一個個手腳麻利，興高采烈。

2003年初，“非典”疫情還沒結(jié)束，艷林被提拔為大宗購物部主管。

“共榮百貨”是大型超市，人們胸口佩戴有粉色蝴蝶結(jié)、藍領(lǐng)帶、紅領(lǐng)帶，分別代表著營業(yè)員、部門副經(jīng)理、經(jīng)理等級別。現(xiàn)在，人們看到娃娃臉的湖南妹子從粉色蝴蝶結(jié)一下子跳到紅領(lǐng)帶，驚奇、羨慕，又有點好玩。大宗購物部有中年司機、裝卸工等4位，年紀最大的宣布：做事我們聽你的，休息了你得喊我們叔叔！艷林馬上脆脆地喊了一聲，4個人竟一齊答應，叔叔們和姐妹們一起笑起來。

艷林當主管的興奮勁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初中沒讀完的她知道，除了學習深造，自己別無出路。她盯上了電腦。開始到超市時，看到別人坐在辦公室，一人一臺“電視機”，還覺得好玩。后來才知道自己是地道的鄉(xiāng)巴佬，那是電腦，在上面可以打字、算賬、畫表、畫圖等等，能用電腦工作的人，一般都是大學生，他們才是有知識有本事的人！

休息時間，她到書店買了有關(guān)電腦的書，晚上還參加了一期電腦知識培訓班。國慶長假期間，辦公室人員放假，經(jīng)理同意她也休息。她一喜，機會來了！自告奮勇說愿意到辦公室值班。臨下班時，找熟人借了一把辦公室門鑰匙，決定在此“安營扎寨”。然后和同宿舍的劉靜商量，餐票和錢給她，一日三餐請她幫著送來，晚上不回宿舍了，累了就在沙發(fā)上困一會兒，辦公室里有洗手間，熱了還可以沖涼。

這是一個特殊的國慶長假。她忘記了日期，忘記了天光早夜，對照書本和聽課筆記，每學會一項技能，都讓她興奮好一陣子；接著學下一項時，卻老是解不開。解不開就打電話問熟人。對方老不接電話，好一陣接了，先聽到一聲呵欠，問：“你哪個？”“我譚艷林。”“你么子事？”“我，我……”

艷林瞥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正是凌晨一點多，是人家睡覺最深沉的時候，趕忙道歉說沒事，按錯鍵了。熟人說：“討厭鬼，又扯鬼謊！反正你把我鬧醒了，講，么子事？”

艷林就把難題目告訴她。熟人告訴她解決辦法，然后說，長假完了以后找她算賬，非請大餐加大片不可！

艷林連忙答應，又問，今天是幾號，長假還有幾天？熟人說，天，我也不曉得。電話掛了。

天亮后劉靜來送早餐，說：“拐了，你那眼睛哪這么紅？昨一夜又沒睡覺？你討死啊!”

長假在連軸轉(zhuǎn)的電腦學習實踐中結(jié)束。艷林問經(jīng)理可不可以考辦公室文員，這回經(jīng)理沒答應。

2005年夏天，艷林考上東莞一家外貿(mào)公司當文員，一人一桌一電腦，真的坐上了辦公室。中午休息給家里打電話，報告喜訊。艷林說，自己考上的公司叫樂凱安吉（英語Lucky angel.意為幸運天使），意大利人開的，做箱包。媽接電話，爸在一旁聽到艷林說如今在坐辦公室，不屑地說：“扯鬼謊！初中都沒讀完，坐辦公室！”媽說：“你爸這里也是辦公室，里頭陰陰涼涼的……你問是哪里？龍山人民醫(yī)院的廁所下頭——糞坑里！”艷林聽了哭笑不得。

媽還說，家里的手扶拖拉機生意不好賣了，又買了一輛雙排座的貨車，請人改造貨廂做成糞缸，在縣城掏糞回去給鄉(xiāng)親們賣。

艷林的目標自然不僅僅是坐辦公室，不像辦公室其他姐妹接接電話，打打字，沒事就帶著耳機聽音樂，追劇追明星。她想，目前條件這么好，自己又年輕，為什么不多學點東西呢。當年打工者聚集的東南沿海地區(qū)，夜校辦得紅紅火火。她報了平面設計班。晚上學理論，白天一有空就在電腦上寫寫畫畫，從不同款式箱包到箱包紐扣、拉桿、轉(zhuǎn)輪等等，辦公室主管瞥見了，不僅沒批評她，有時還和她聊幾句。不久，設計部招助理，他和設計部總監(jiān)說，辦公室有個學設計的湘妹子，畫的東西還算得上有模有樣。總監(jiān)讓他帶人來看看。

艷林就這樣心懷忐忑地走進了設計部。總監(jiān)是個年近40的中年人，沒想到他一開口很像是久違的湘西話（閑暇時一問，原來他是貴州人，姓楊，艷林說自己媽媽也姓楊，該叫他舅舅。總監(jiān)說那不行！在我們貴州，舅舅可不是亂喊的。還大模大樣地說，亂喊要打家伙！此是后話）。看著艷林按照他的要求，畫的幾幅大件小件設計圖，又問了情況，總監(jiān)對主管說，好的辦公室人員和設計人員都難找哦。這個妹子既然你推薦了就忍痛割愛吧。又對艷林說，你呢，先當助理后搞設計，如何？

艷林頓時漲紅了臉，高興得只差跳起來，對主管和總監(jiān)鞠躬表示感謝。

過了大半年，艷林通過考試，終于取得設計師證書。算是擁有了人生第一份中級職稱。這一年，艷林20歲。

“書到用時方恨少”。在新環(huán)境工作的艷林遇到新難題：無論廠方代表還是客戶，外國人多，說外語的多。與他們對話時，憑著初中英語底子，只聽得個大概意思，而闡述意見時就吞吞吐吐。艷林真恨不得給當年任性的自己一巴掌。得空上網(wǎng)一查，嚯，本地教外語的就有東莞理工學院外貿(mào)外語培訓班，竟然有晚課班！她真的像撿得了寶，立刻欣喜若狂地在網(wǎng)上交錢報名。但沒想到的是理工學院辦在新城，公司在老城，東莞沒地鐵，去學院坐公交要近一個小時。17點半下班，19點上課。從此，艷林吃晚飯，趕公交，急匆匆就像打仗。每天雖然忙卻不累，總覺得距理想又近了那么一點點。

一個善念，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也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

2009年初，艷林回到家鄉(xiāng)湘西龍山縣創(chuàng)業(yè)。

回鄉(xiāng)的直接原因是2006年結(jié)婚后懷孕，不想讓孩子再當留守兒童，而姑姑一個偶發(fā)事故，成了他們盡快回家的動因。姑姑叫譚金桂，離異后和女兒一起生活。2007年秋天的一個下午，做工夫回家，因口渴摘柿子不慎從樹上摔下來，高位截癱，從此開啟了輪椅上的生活。一個曾被家鄉(xiāng)人人稱道的聰明能干女人，如今成了靠人照顧的殘疾人，艷林體會得到她思想上的巨大落差。這輩子姑姑是站不起來了，但不能讓她思想也趴下呀！

開展手工藝品義賣活動。

一次到姑姑家里，看到她繡的十字繡《八駿圖》，艷林頓時眼前一亮。與別人繡品不同的是，姑姑繡的駿馬眼睛炯炯有神，馬蹄勁健，仿佛聽得到駿馬奔騰的呼呼風聲。她問姑姑，這幅十字繡得這么乖，賣不賣呀？賣的話，她可以帶到精品店里代賣。得到姑姑肯定的回答，艷林帶走了《八駿圖》。過了一段時間，給姑姑送來800元錢。看著她久違的笑容，艷林像小時候自己得了壓歲錢一樣高興。其實那錢是她出的，怕她等久了灰心；姑姑高興了，艷林覺得那點錢值！

艷林和老公曾朝暉開的精品專賣店有3家，龍山縣城兩家，相鄰只7公里的湖北來鳳縣城一家，主要銷售給小青年特別是女青年。因為信息不對稱，顧客稱贊她精品店的貨物新穎、時尚而獨特，加上遇到生日——想不到“譚姐”如此細心——還有新奇小巧的禮品相送，所以店里生意一直火爆。

2008年冬天，南方遭遇特大雪災，龍山縣城情況正如一位當?shù)卦娙藢懙模?/p>

“臘月的天/連續(xù)哭喪著臉/被黑黑白白的枝丫劃破//山城夜色一點、一點降落到/長途跋涉奔馳而來的/防滑鏈綁緊的汽車輪//山城像漏了氣的輪胎/被遺忘在風雪地里//搶購一空食品的路邊店/張開饑餓的大口/無人光顧的報刊亭/守著暗淡的燈//夜空密密麻麻/擠滿了電話、短信、E-mai/攪著風和雪花/漫天紛紛飄舞……”

2009年初，艷林精品店里，最搶手的貨是“喜洋洋”風雪帽。毛線編織，花色多樣，把整個臉連同耳朵護住，還有有兩個朝天小耳朵，老中青少都愛戴，特別是摩托車手——當年小轎車還沒如今這么多。店里出多少貨賣多少，一時風靡龍鳳兩個縣城。風雪帽是姑姑創(chuàng)意織成的，艷林和朝暉到處找人“依葫蘆畫瓢”加工，縣城中小學不少廚房女工煮完飯，放下鍋鏟就拿起鉤針或棒針。

歲末年初的風雪帽，激起了艷林的同情心與創(chuàng)業(yè)心。小小的毛線編織活，心靈手巧的姑姑能做，家鄉(xiāng)的留守婦女、殘疾人、老年人的拿手戲也就是鉤毛線衣、拖鞋、手套等等。如果創(chuàng)新品牌，做成大產(chǎn)業(yè)，他們不都有了事做！而能不能做成大產(chǎn)業(yè)，關(guān)鍵看是否適銷對路。一次，姑姑做的幾雙小毛線靴被艷林把帶到店里，那樣小巧、可愛，讓人忍不住聯(lián)想到嬰兒那粉嫩光滑、藕節(jié)一樣的手腳。一個和精品店有業(yè)務往來的客戶看了，一口氣要100雙！可姑姑做成了，他卻連連表示歉意，說聯(lián)系他的客戶不要了。艷林生怕讓姑姑知道此事，卻舉一反三，找人咨詢，上網(wǎng)查，最后大膽決定，自己辦手工織品公司，“貨賣堆山”，不成規(guī)模，不做網(wǎng)上銷售，永遠成不了氣候！她一邊把姑姑做的針織品挑了一些在網(wǎng)上試銷，一邊咨詢辦公司的相關(guān)手續(xù)。20萬元注冊資金錢不夠，還是朝暉找姐姐借了才湊成。2011年8月19日，朝暉的生日，惹巴妹手工織品有限公司在縣工商局登記注冊成功。后來別人問她，辦公司需要市場、資金、場地、技術(shù)、人員、管理等等，最好還要做市場調(diào)查、論證報告……她說，想也想了，哪想那么多。都想周全了，就不敢搞了！

這一年，艷林26歲。10年的東南沿海打工歷練加精品店銷售，再加上一刻不松懈的學習，她站到了人生一個新的關(guān)口。

“機會總是尋找那些有準備的人”。艷林剛把公司掛到網(wǎng)上阿里巴巴批發(fā)店，10多天后，就接到了一個對她來說不小的訂單，金額10萬元！客戶來自浙江溫州，竟是從姑姑的小毛線靴等產(chǎn)品信息中找來的。訂購產(chǎn)品是外銷寵物狗的玩偶。

怎么做這個稀奇古怪的玩偶？艷林看到過公公做篾匠活，她和姑姑按照篾匠編物原理，邊琢磨邊做，熬了兩個通宵竟然做出來了！

得到客戶的認可，而且要來來龍山實地考察的信息，讓艷林又是歡喜又是愁。公司除了自己這個董事長，曾朝暉這個總經(jīng)理，輪椅上的姑姑譚金桂這個“第一員工兼技術(shù)總監(jiān)”，其他一無所有。艷林毅然決定不裝，不吹，讓來客和自己一起面對現(xiàn)實，實事求是。找到鎮(zhèn)里領(lǐng)導，把情況和打算一說，他們同意——不同意也無他法。

雷書記余鎮(zhèn)長一起上陣。不管怎么說，這也是鎮(zhèn)里當年的一大外貿(mào)訂單。出乎他們對外貿(mào)老總西裝革履男士的固定印象，來的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婦女董小姐。陪她看了艷林的龍山來鳳精品店，書記鎮(zhèn)長在“老班長”酒家餐桌上告訴她，艷林的爹是多年的村支部書記，艷林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一家人的人品絕對可靠。至于產(chǎn)品，驗收合格以后再付款。董小姐出于對艷林坦誠直率的欣賞，對擔保領(lǐng)導的信任，和艷林他們簽了合同，發(fā)來材料，讓他們做做看。

接下來的招聘會開得熱熱鬧鬧。地點就設在十字村村部，爸在兩棵高高的樹上拉起招聘大紅橫幅，叫響大喇叭，應聘的，看熱鬧的，以婦女居多，嘰嘰喳喳，和趕集一個樣。通過現(xiàn)場操作，最后確定了53名婦女為首批女工，媽還給他們準備了中飯，她們看了姑姑制作的樣品，拿了圖紙，都說會做，領(lǐng)了材料歡歡喜喜回去了。

按一個月的預定期限，女工們交來的產(chǎn)品讓艷林哭笑不得，一大半玩偶五花八門，大都做了加法：有加衣服的，加帽子的，加五官的……紛紛說樣品丑，自己做的才乖！還說什么不信你回去問你媽，我們打毛線時，你還在吃奶，或者是你還在玩泥巴，等等。艷林心里苦，臉上笑，她不愿、也不愛和婆婆嬸嬸們費口舌，產(chǎn)品全收，工錢照付。10年打工經(jīng)歷，讓艷林知道，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一個月，若聽說做出來的東西不合格，沒工錢是什么滋味。之后要朝暉帶貨赴溫州見董小姐，將少部分合格的交貨，其余的講好話延長20天交貨時間，另外重購原材料回來，找姑姑牽頭，人帶人加工，包括第一次在內(nèi)發(fā)了雙倍工資。首個訂單就這樣虧慘了，他倆啞巴吃黃連——沒話說，瞞著父母，只有姑姑知道。艷林說，如果說創(chuàng)業(yè)別人收獲第一桶金，我是撒出去第一桶金！幸好董小姐被他們的誠信感動，追加了6萬元訂單，使他們虧得少一點。

兩人和姑姑討論，今后公司怎么確保產(chǎn)品質(zhì)量，最后的結(jié)論是：一要規(guī)范，二要培訓，三要建制度。此是后話。

扶貧車間。

隨著扶貧攻堅世紀大決戰(zhàn)的展開，惹巴妹手工織品有限公司靈活就業(yè)、居家就業(yè)的模式顯示了特有優(yōu)勢：能容納留守婦女、殘疾人、老年人等過去零就業(yè)群體，能利用碎片化時間，通過培訓就能上崗，屬勞動密集型企業(yè)，因此受到各級政府、扶貧辦、就業(yè)局、殘聯(lián)、婦聯(lián)等的青睞與支持，截至2020年底，公司下屬的扶貧車間21個，其中縣內(nèi)鄉(xiāng)鎮(zhèn)（街道）8個，州內(nèi)其他縣市13個，參與編織的在冊員工1743人。公司設實體店9個，其中山東濟南、諸城各1個。

讓我們?nèi)タ纯催@些參與惹巴妹扶貧車間務工的姊妹吧。

陳本英，湘西吉首市河溪鎮(zhèn)漁溪村人，為移民安置區(qū)的扶貧兜底戶。她家4口人，僅一個女兒身心健康，是幼兒教師。3個殘疾人，老公視力嚴重衰竭，陽光下幾近失明；撫養(yǎng)的侄女為腦殘；陳本英是侏儒癥患者，身高僅1.3米。安置區(qū)管委會為照顧她家生活，安排她當了小區(qū)環(huán)衛(wèi)工。聽說惹巴妹公司在來安置區(qū)建扶貧車間，主動報名參加手工編織培訓。培訓合格后，她利用搞環(huán)衛(wèi)之外的零碎時間搞編織，每月增加了幾百元的收入。每當她拿到大紅鈔票，天真的笑容格外燦爛。

從婁底市婁星區(qū)遠嫁到湘西鳳凰縣的謝建樂，曾是禾庫移民安置區(qū)的特困戶。為診治婆婆的淋巴腫瘤，花去了一家多年積攢加外借的50多萬元，最后老人還是走了。一家6口人中，丈夫打工，3個小孩在讀中小學，公爹龍興發(fā)是阿爾茨海默癥（老年癡呆）患者，稍不留意就會走失，且找不到回家的路。安置區(qū)管委會為建樂一家的生活操碎了心，負責扶貧安置的副縣長魯民明，想起了媒體上宣傳過的惹巴妹公司，他帶人考察，發(fā)現(xiàn)公司靈活就業(yè)、居家就業(yè)的模式，簡直就是為謝建樂這樣的人量身打造的。2019年10月，紅燈高掛，猴鼓咚咚，譚艷林宣布：惹巴妹鳳凰禾庫安置區(qū)扶貧車間正式開業(yè)！這個全省最大的扶貧移民安置區(qū)里，有932戶4000多人。除了服裝廠、苗繡廠外，又有了新的致富平臺。每天，謝建樂帶著公爹上班，織女們忙編織，老人們一旁玩得十分高興；公爹要外出，建樂就陪著他慢慢溜達，手上還在不停地鉤著花。她每月編織工資有1500元左右，一家人生活有了明顯改善。

曾經(jīng)同屬特困戶的李玉平42歲，要比普通員工多操一份心。她家在龍山縣召市鎮(zhèn)召市社區(qū)，6口人，3個孩子分別在讀大學和中學，丈夫和他姐都長期患病，一個是精神方面，一個是骨結(jié)核，都不能參加勞動。家里雖然開了一家便利店，但每逢孩子們要交學費，要強的她，卻不得不紅著臉，顫著聲，去找親戚朋友借。2017年3月，惹巴妹公司到召市鎮(zhèn)辦手工編織培訓班，玉平成了最先報名，最先學會技術(shù)的一員。精明能干的她，不久就成為車間負責人。鎮(zhèn)里把在農(nóng)貿(mào)市場的公有房子交給車間使用。玉平既是保管員，又是技術(shù)員、質(zhì)檢員，還是出納員和服務員。現(xiàn)在，玉平每月打工工資3000元以上，加上便利店銷售收入，孩子的學費再不用面紅耳赤地求人了。

陳本英、謝建樂、李玉平，曾因本人或家人因病致貧。從她們走進惹巴妹那天起，就走上了陽光大道。她們，是1743位惹巴妹的縮影。了解她們過去和現(xiàn)在的人們，感謝黨中央英明決策，也記住了惹巴妹公司。

品牌與質(zhì)量互為表里，是企業(yè)員工安身立命之本，是企業(yè)家的人格簽證

回頭看2011年11月，經(jīng)歷過寵物狗玩偶訂單事件后的艷林，奔走在姑姑家和城里租住房之間，感到秋末冬初的天，卻還像六月天一樣渾身燥熱。她想起一句話，大約是在東莞上夜校時學到的：問題出在少數(shù)人身上，那是員工問題；問題出在多數(shù)人身上，那就是管理者自身問題。自己不是沒要姑姑做樣品，也不是沒有發(fā)圖紙，為什么玩偶最后還是做得五花八門、奇奇怪怪？

如何避免寵物狗玩偶事件再現(xiàn)，讓近4000只手上出合格產(chǎn)品，出精品，出錦繡呢？

規(guī)范。制度。這是在艷林腦海中出現(xiàn)最多的詞。是的，光有標準，沒有規(guī)范化的制作，沒有嚴密的制度，沒有嚴格的驗收、獎懲，那是企業(yè)行為嗎？那是瞎胡鬧！至于產(chǎn)品如何達到標準化，艷林想的辦法就是拆零，拆到不能再分解的地步，從小件標準規(guī)范起。艷林花了3年時間里，把公司500多個產(chǎn)品拆零規(guī)范到位。比如做一個毛線玩具花盆，做盆子、做枝干、做葉子、做花朵等，都分開交不同車間做。用什么顏色線，那里用長針，那里用短針，那里用中長針，各自是多少針，一一規(guī)范到位。做出的小件通過組內(nèi)、車間內(nèi)、公司檢驗室等三級檢驗員驗收合格才進入總部組裝車間。此外實行責任追蹤制度，即每批產(chǎn)品的各個小件的制作人、組裝人、檢驗人姓名卡同產(chǎn)品一并發(fā)出，以方便售后追蹤。

去年5月，一客戶反映一批產(chǎn)品中個別產(chǎn)品有瑕疵，但原包裝袋已拆散，有人開玩笑說，問題小件究竟是誰制作的，要請福爾摩斯來破案。無奈只好發(fā)給員工們重做，包括重做的原材料和員工兩次工資，公司損失3萬余元。接受這個教訓，艷林與客戶協(xié)議，他們收貨后，以包裝袋為單位檢查，發(fā)現(xiàn)問題，及時反饋以便追蹤。

在中國科學院大學碩博連讀的弟弟譚錦鋼，知道大姐艷林帶人在做纖維手工玩具，而且大部分是外貿(mào)產(chǎn)品，很為她驕傲。接到大姐的微信，問，能不能為惹巴妹公司每位織女都生成一個二維碼，貼在產(chǎn)品上，客戶只要用手機點開，就能看到產(chǎn)品部零件的制作人？弟弟一口回答說，能！這是不久的將來，小學都將要開設的計算機編程，隨后便發(fā)來生成二維碼的步驟、要點。弟弟說來簡單，艷林和技術(shù)部的工作人員弄了幾天，好不容易完成了編程，加上各車間拍視頻，半個月內(nèi)，花了5萬多元，終于為1700多位員工人人生成了二維碼。

在信息數(shù)據(jù)進入生活方方面面的今天，惹巴妹憑著嚴密的制度，標準化的制作，過硬的質(zhì)量，通過數(shù)字二維碼這個窗口，笑盈盈地站到了世界面前。

艷林認定，企業(yè)要立足于世界，除了嚴格自身管理，自覺引進客戶監(jiān)督，還須以不斷強化自身素質(zhì)為基礎。公司建立以來，年年對新員工進行崗前培訓，考試合格后方能上崗。2015年以來，每年培訓達4000人次。2017年以來，針對質(zhì)量問題的關(guān)鍵少數(shù)，即各合作社、扶貧車間的負責人。每年進行崗位技能提升培訓，再由負責人培訓下屬員工，因為公司產(chǎn)品更新?lián)Q代較快，疫情發(fā)生以來，由線下培訓改為線上培訓。不僅學管理理論知識，還結(jié)合新產(chǎn)品制作進行實操演習。這樣，一件件產(chǎn)品（小件）的樣品陸續(xù)送進總部，隨后批量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則與樣品對照，提倡超越，絕不允許降低質(zhì)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樣的樣品，不僅總部有，各合作社、車間都有。艷林說，這也算是“樣品法則”吧。這一件件樣品，就是一塊塊基石，讓公司產(chǎn)品質(zhì)量提高，讓消費者放心。

艷林認為，一個企業(yè)要闖蕩商海，除了產(chǎn)品有過硬的質(zhì)量，還必須有自己的品牌。品牌與質(zhì)量互為表里，是企業(yè)員工安身立命之本，是企業(yè)家人格簽證。2016年6月，艷林參加共青團中央組織的全國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大賽。她的理念，她的實力，她的口才，在湘西州和湖南省一路過關(guān)斬將，獲得第一名，最后在湖北孝感舉行的決賽中榮獲全國第三名。當風險投資公司與參賽公司對接時，有公司愿意給惹巴妹公司投資300萬元，她卻笑著謝絕了。她說，作為身處湘西大山區(qū)的新型企業(yè)，來參賽目的主要是學習，其次是希望大家認識我們，我們不是前來融資。惹巴妹公司的表態(tài)，頓時成了各新聞媒體的新聞。

她們先后注冊了“惹巴妹”“乖苗苗”等品牌，并通過了“馬德里”國際商標認證。由此，他們的產(chǎn)品不再是貼外國品牌的中國制造，更是有自己品牌的中國創(chuàng)造。“乖苗苗”作為嬰幼兒鞋帽服飾等的商標；而“惹巴妹”，作為湘西首創(chuàng)民俗手工織品商標，又作為公司名稱，是艷林朝暉和深諳土家文化的老師們討論后確定的。土家語法特點之一為動賓倒裝。土家語“惹”，就是乖，漂亮，美麗。土家語“巴”，就是看，看望，守望。連起來意譯，“惹巴妹”，就是看望美、守護美、創(chuàng)造美的女人、俏妹。

湖南省委副書記烏蘭帶領(lǐng)全國勞模人民大會堂頒獎。

艷林朝暉和他們的員工守護著、創(chuàng)造著湘西民俗文化美，即是守護著自己的商標品牌。她有一個“半夜筆記本”。萬籟俱寂的深夜，只有月亮、星星還醒著，白天四處奔忙的她，常常是一下子妙思泉涌，靈感光臨。幾天前或幾個月前，一直冥思苦想找不到辦法的辦法，某個創(chuàng)新的點子，甚至解決一個玩偶上的小機關(guān)、小竅門等等，突然冒出來，她便立刻爬起來，把稍縱即逝的思想火花捕捉住，記下來。夫妻倆加弟弟錦鋼，和高校科研單位合作，至2020年，惹巴妹已擁有13項國家認定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包括發(fā)明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從一種電動鉤針，到可發(fā)光的毛線玩具，多功能搖擺玩偶，到抗靜電和抗菌的復合水溶膠及其在紡織領(lǐng)域的應用，特別是智能控制的毛線編織機械，都被國家知識產(chǎn)權(quán)局一一認定。新冠病毒疫情以來，根據(jù)小朋友不愛戴口罩的問題，她們發(fā)明了一種新型口罩帽，把口罩置于帽子上方，既可拉上拉下，口罩片也可以及時更換。年底，全國著名作家“山鄉(xiāng)巨變看龍山”采風團來到公司，作家們看到呆萌、實用的口罩帽，一個個愛不釋手，謝絕贈送，為兒孫爭相購買。

意大利米蘭位于該國北部，倫巴第平原，北靠阿爾卑斯山南鄰波河。是意大利的第二大城市，歐洲四大經(jīng)濟中心之一，是世界級的歷史文化名城、歌劇圣地、藝術(shù)之都、足球之城，更是世界時尚與設計之都，這里每年發(fā)布的流行時尚被視為時尚界的晴雨表。

2017年11月25日，作為公司董事長的譚艷林和總經(jīng)理曾朝暉來到米蘭展銷會，既胸懷豪情又有幾分忐忑。首次出國的他倆感覺自然是新奇而又興奮的，但幾乎沒去欣賞異國風光、風情，除了繳納各種費用外，就是布展、尋找翻譯。先到這里的兩家湖南省的湘繡公司已經(jīng)開始布展。老鄉(xiāng)們很欣賞這兩個年輕人，來至湘西大山區(qū)，從未出國卻敢闖敢干。建議他倆尋找這里的留學生當翻譯，作為勤工儉學的方式之一，留學生能干又實惠，特別是懂當?shù)胤窖浴＿@正是艷林的缺欠，雖然在東莞通過考試已過了英語3級，但到這里和外賓對話還是吃力。這不，當天下午，他倆就選定了在讀的中國女研究生薇薇，幾乎和他們同齡，彼此相互欣賞，很輕松地談妥了翻譯報酬和商品銷售的分成比例。

參會的游客和工商界人士川流不息，攤位上的展品銷得火爆。艷林帶來的手工盆景一擺出來就被槍購一空，圣誕節(jié)手工禮品第二天便銷售告罄。薇薇對忙碌的艷林朝暉說，祝賀祝賀，但是，大客戶可能來了，還沒露出真身呢。

惹巴妹公司琳瑯滿目的手工編織展品，新奇、呆萌，除了吸引婦女兒童，陸續(xù)來了幾家動漫公司，說他們正在尋找玩具工廠作合作伙伴，能將他們漫畫作品衍生出實體玩具。雙方交換了資料，等有機會正式洽談。這天上午，一位穿著時尚、體型豐滿的女人被人簇擁著，來到他們攤位上，后面還跟著幾位杠著器材的攝影攝像記者。薇薇悄悄說，姐，這可是個大老板。

艷林禮貌地請她到攤位內(nèi)就坐。女人不卑不亢地帶著一位隨員進來，其余人和記者們就在攤位外觀看、照相。薇薇用很快的語速介紹著雙方，幫彼此交換資料，回答女人和她隨員的提問，然后用中文對艷林說：

“這位老總大名和公司名稱您都看到了，他們已經(jīng)對你們關(guān)注了好幾天，也在阿里巴巴網(wǎng)上查閱了你們的資質(zhì)和產(chǎn)銷情況。他們有一筆100萬歐元的大單、5款產(chǎn)品加工想與你們合作。具體運作由雙方業(yè)務人員以后協(xié)商。這位老總，愿意在這里和您簽訂意向性合同！”

聽到這話，艷林只覺得心跳加速，喜出望外。她強忍激動，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薇薇操著帶米蘭方言的英語，對意大利女老總和記者們說話，艷林聽出來的意思是，去年9月，惹巴妹公司獲得中國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大賽銅獎，在省州獲獎更是無數(shù)。公司現(xiàn)有1700多位技術(shù)熟練織女，在中國，她們被尊稱為“天孫”！就是天上的織女星！

人群中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艷林和女老總、薇薇熱烈擁抱。

12月10日艷林朝暉回國。意大利方先后從網(wǎng)上發(fā)來5款產(chǎn)品圖紙，后對惹巴妹公司做出的樣品驗收合格，惹巴妹公司陸續(xù)加工發(fā)貨，產(chǎn)值達100萬歐元，近700萬人民幣。

2018年5月，惹巴妹公司接到同時在米蘭簽訂意向性合同加工通知，為一客戶加工肚皮舞腰裙，價值20萬歐元。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奮戰(zhàn)，看著即將發(fā)貨的毛線裙，五顏六色，上面綴滿小小鈴鐺，艷林想，中外婦女年紀大了，一樣快樂浪漫！如果意大利的肚皮舞，湘西土家族的銅鈴舞，苗族的猴鼓舞，哪天在一個世界性的聯(lián)歡節(jié)上相遇，該是怎樣一個盛況！

2019年4月27日，艷林夫妻飛到法國巴黎參加博覽會。歐盟27個國家紛紛出席不用說，世界上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的工商界人士與游客熙熙攘攘，世界各種語言在這里交匯，讓人眼花繚亂的商品在這里展銷。8歲就敢去縣城賣菜的艷林，稱是去西方最繁華的都會趕了一場大集。

有去意大利米蘭的經(jīng)歷，艷林對自己的產(chǎn)品充滿了自信，出國前，根據(jù)博覽會地址，艷林和朝暉就從國內(nèi)寄出了公司手工編織品3大件，加上隨身攜帶的兩箱編織品，第二天就被搶購一空，連忙給家里發(fā)消息，讓發(fā)加急件，再寄5大件來。在等貨的空擋里，艷林朝暉打聽到巴黎有幾處唐人街，最大的在13區(qū)，來了一次陌生拜訪，簡稱“陌拜”。

唐人街英語稱chinatown，意為中國的城市。位于巴黎市中心，美麗的塞納河畔，是歐洲最大的唐人街。以意大利廣場為中心，放射狀地延伸出6條寬闊、繁華的大道，鱗次櫛比的店鋪門楣上，中國大大的方塊字加法文的標牌，還有人們帶粵方言口音的普通話和潮州話，讓人有恍惚在國內(nèi)南方的感覺。

艷林朝暉把陌拜的重點放在工藝品店、玩具店和超市上。

華人同胞們見到他倆，往往第一反應是，你們這么年輕，就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搞陌拜，膽子真大呀！當心上當受騙喲。

“我們都是炎黃子孫，同根同種。在這里，不相信你們相信誰呢？”艷林的娃娃臉上一臉笑。

也許是同齡人緣故吧，他倆還真在唐人街上遇到了知音。祖籍溫州的女商人劉星，年齡30來歲，在法國出生、成長的她，跟父母兄妹學會了漢語卻不認識中文。她同樣佩服艷林的膽子與氣魄，決定和他倆合作。艷林于是大膽地免費給她鋪貨，有手工編織玩具、筆套、水杯套等等，一次就給她發(fā)去10多萬元的貨。法籍華人劉星踐諾，每次按時結(jié)賬付款。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一個辦大事的人，胸中須有大格局

記者曾和艷林討論過一個新時期企業(yè)家的心胸與格局。她講起自己當留守兒童的經(jīng)歷。

那是1997年初，父母看到家里的農(nóng)業(yè)收入僅夠生活開支，沒有余錢剩米；3個小孩往后讀書怎么辦，房子也需要整修，于是外出打工。此時大女艷林、二女譚蓉分別11、9歲，在讀五年級、三年級；幺兒子錦鋼4歲，小艷林權(quán)當臨時家長。家里有公公，老人共有5個子女，孫輩更多。婆婆不在了，他承包了村里的加工廠，就住在廠里。爹娘把錢寄到他那里，需要用錢了，艷林就去取。

除了讀書，艷林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弄3個人的早飯，燒洗臉水，催妹妹弟弟起床，洗臉吃飯。吃完飯3個人一起去上學，弟弟一天跟她，一天跟他二姐。在學校，弟弟從不搗亂，除了寫不好字，老師上過的語文課，他都背得下來。有時瞌睡來了，姐姐邊上課，邊像媽那樣抱著他睡覺。星期五中午放學早，小艷林就急急忙忙往回趕。爸媽臨走時，給孩子們把臘肉、臘豬腳燒好、洗好，切成大坨放在冰箱冷凍室里。還留了南瓜、冬瓜、紅薯和干豆腐、干青菜，土里種得有蘿卜、白菜、青菜、洋芋，撒了油菜、小白菜種子。媽要艷林放學了，除了帶好弟妹，經(jīng)常到土里澆水薅草施肥。一季蔬菜吃得差不多了，就到鎮(zhèn)上買菜秧秧或種子回來種。

傳授技術(shù)。

過一段，爸媽來信說好想他們，小艷林決定照張相和回信一起寄去。到周末，三姐弟穿得索索利利，步行到街上去。小艷林穿了平日少穿的裙子，還穿了一雙過年過節(jié)才穿的小皮鞋，在家里用濕帕子抹得亮亮的。小心翼翼走上田墈路，才走了不多遠，皮鞋就上了灰濺了泥，小艷林就停下來用田邊的水洗，走一段又洗，洗了七八次，還沒進城，小皮鞋就開了口。

那時候艷林心里裝的就是爸媽。他倆不在家，日子一天天也這么過，但是心里空落落的。盼冬天盼過年，盼他們早點回來。終于進臘月了，過了臘月二十三的小年了，這份心就更急迫，但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那時不像后來人們基本上都有手機，隨時可以問。那時要打電話，得到6里以外的鎮(zhèn)上郵電所，一人一個格子一臺電話，還得在外頭排隊等。她打電話的錢還是有，就是沒時間。有幾次，弟弟妹妹晚上做夢喊爸媽，無緣無故地哭，小艷林講你們哭什么！其實她自己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過了小年，家家戶戶開始辦年。晚上，公公過來了，嬸嬸過來了，一看空空蕩蕩的屋里，三個小家伙，心里都不好受，說，不要緊，他們不回來，你們和我們過年，放鞭炮。我們吃么子（方言，什么）你們吃么子。

妹妹哇的一聲哭了，說，我不要過年！我要媽媽！我要爸爸！小艷林也忍不住哭了，跑到冷冷清清的灶門口嗚咽。

臘月二十九晚上，不知是什么時候，外面恍惚有人喊他們名字，妹妹最先聽到，說，爸媽回來了！弟弟也醒了，附和說，像他們聲音！三個人兩架鋪，都睡一間屋。 小艷林還不確定，說，鬧么子？鬧！再聽下！

喊聲漸漸近了，小艷林一個翻身起床，胡亂披了一件衣服，跑去開門，果然是爸媽回來了。艷林喊一聲就哭了，娘倆抱成一團哭。妹妹也起來了，抱著她倆哭。弟弟從鋪上坐起來，瞪著眼睛，看這個看那個，看不夠。

那天爸媽不要艷林動手，自己弄點東西吃了。洗漱完看看三個孩子，早睡著了，睡得格外安寧、甘甜。媽又哭了，賭咒發(fā)誓說：

“明年，再不出門打工了！哪怕外頭是挖金子！看這三個伢，屋里沒一個大人，好造孽……”

艷林說，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一個向上走的人，心里裝的世界，是漸漸變大的，向下走的人則相反。

她回憶說，當年輟學外出打工，沒身份證時盼身份證，沒職稱時盼職稱，學英語時盼考上級，總之心里裝的都是些小本本，都和自己相關(guān)。后來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也在為企業(yè)辦著各種本本，包括營業(yè)執(zhí)照、稅務登記、健康衛(wèi)生許可證等等，那已不是心里裝的，手續(xù)罷了。再后來還有了一沓專利證書、獲獎證書，那是使人興奮的，但不是人生的全部。艷林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裝的，除了家人，更多的是企業(yè)，企業(yè)中的人，還有社會中的人。看到父母孩子生活在安寧、富庶的環(huán)境中，將心比心，她時時聯(lián)想到的，是更困難、更弱勢的人。特別是從2016年成為建黨積極分子，2019年正式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的她，胸中有了更大的目標。

2020年1月17日（農(nóng)歷己亥年臘月二十三），在員工春節(jié)放假期間，艷林和朝暉飛去新加坡，停了一天后去泰國見一個客戶，同時采購采購原材料，進行商務考察，擬建一個代銷點。20日（二十六）晚，從泰國首都曼谷扎都扎手工織品批發(fā)市場考察回到酒家，夫妻二人一邊洗漱，一邊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機，點開中國央視國際頻道，頓時嚇了一跳，原來國內(nèi)發(fā)生了嚴重的疫情！后來才知道是從未聽說過的新冠病毒性肺炎。

從電視上看到國內(nèi)的人上街的少了，醫(yī)生護士都戴著口罩。艷林到曼谷街上問口罩，一天一個價。她打電話給國內(nèi)一個熟人問情況，熟人說，國內(nèi)一罩難求！你們?nèi)绻隹谡稚猓嵰还P！艷林說，這時候了開什么玩笑？我買口罩回來捐。熟人說，譚艷林，你真是個愛心人士！

曼谷街頭，熙來攘往的人流中，有一對中國青年夫婦，心無旁騖，見口罩就買，無論是N95防護口罩還是普通醫(yī)用口罩，不論貴賤，有多少買多少，一概招收。人稱“掃街”。

他們就是艷林朝暉，在和時間賽跑。當時是國內(nèi)外人心惶惶的時候，23日，第二天就是中國農(nóng)歷除夕，武漢封城!從23日（二十九）到26日（庚子年正月初三），他倆連續(xù)四天在曼谷“掃街”，勉強湊齊了6000多個口罩，身上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就去找泰國的順風物流公司。坐服務臺的是中國小伙，聽說是往國內(nèi)寄口罩，連連擺手，趕忙勸他們莫寄。說姐，這樣的緊缺貨，肯定寄不到家，沿途就被人卡了！兩人不甘心，又去找國外的DHR快遞公司，他們倒是收，但要一個月后才能到貨。艷林對朝暉說，帶！我倆隨身攜帶。無非麻煩些，醫(yī)生護士比我們麻煩多了。于是買了拉桿箱和提包，又背又拉又提，就像當年打工回家的打工崽，兩個人六個箱包，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搭飛機回到長沙。一個多月前，家鄉(xiāng)剛剛開通了黔（重慶黔江）張（湖南張家界）常（常德）高速鐵路。2月2日（庚子年正月初九）一大早，他們趕上了長沙直達湘西龍山北站的火車。

在列車即將開動的時候，歸心似箭的艷林朝暉坐下來清點“寶貝”，發(fā)現(xiàn)有兩包口罩不見了！那兩包是手提包裝不下了，臨時和手提包一起提在手上的。艷林回憶，是上車后帶的東西太多了，落在車門邊座位的。艷林連忙叫朝暉守住六個箱包，自己回頭去找。被驚動的乘警、列車員一聽情況，都一起幫著去找，還真的在他們上車的座位上找到了丟失的兩包口罩。

回來時，列車員們一口一聲“姐”，請艷林給他們捐口罩。說醫(yī)生護士要接觸病人，我們列車員每時每刻要接觸的人更多，還不知道誰是病人！艷林被他們說得動了心，同意了，但說手上這兩包這是N95口罩不能捐，只能醫(yī)生護士用。他們拿了兩大包普通醫(yī)用口罩高高興興走了。

到家只是下午一點多，媽在電話里說，過年的飯菜你們還沒吃過，我都給你們熱好了。艷林說，您一講我口水都出來了，好想好想吃家里的飯菜！但我們都要聽政府話，從國外回來，回公司主動隔離一星期。另外我們還有個急事要辦。媽說，急事急事，回龍山了還有么子急事！不管你們了。

老媽還在嘀咕他們的時候，他們已取好出發(fā)時寄存在火車站的小車，一溜煙開到了縣紅十字會，捐出了6大包口罩。工作人員一清點，有5900多個。萬里迢迢，這是第一批龍山兒女從國外采購回來的捐贈物質(zhì)。

當年，艷林有一個遠房的公公譚賢炳，盲人，無兒無女，曾十分關(guān)愛小艷林，老了住進石羔鎮(zhèn)敬老院。2009年艷林朝暉回龍山，到重陽節(jié)就接公公回家過生日。看到旁邊老人們羨慕的目光，送公公回敬老院時，就帶了很多菜請大家吃。第二年重陽節(jié)，艷林朝暉帶了吃的，帶了孩子，到敬老院請大家一起和公公過生日，直到公公2015年去世。老人們說，老譚命好哦！有那么好的孫女孫女婿，還有重孫崽崽年年陪他。

2009年以后，每到春節(jié)，艷林朝暉都會到石羔敬老院看望老年人。2016年，龍山福利院落成，那里有30位孤寡老人和孤兒。艷林請兩個院里的工作人員給老小量好體型，到網(wǎng)上給每人定制一套新衣服。慰問時給每人一包糕點，一個紅包，老人500元，兒童200元和一個新書包。僅2020年，他倆到兩個院送錢送物質(zhì)折幣為14 000余元，給紅十字會捐口罩、捐款為38 000余元。

瑞雪飄飄飛舞，惹巴妹公司年年都有有幾臺車開出，向城北福利院、石羔敬老院駛?cè)ァ３瘯熼_車，艷林帶上兒女，還有公司員工買了東西，帶上小孩，開車一起去慰問。愛心，正在幾代人身上傳遞。

筆者問過艷林，回鄉(xiāng)10年辦精品店、辦公司的經(jīng)營情況。她說，2010、2012年，因為種種原因，一度虧損，咬咬牙挺過來了；2017年上半年，因為知識產(chǎn)權(quán)問題，阿里巴巴通知下架有跟風嫌疑的產(chǎn)品，惹巴妹公司一度陷入靠貸款發(fā)員工工資、維持運轉(zhuǎn)的低谷期。好在下半年接到一批大訂單，特別是到意大利米蘭市找到新的合作伙伴，加上自身知識產(chǎn)權(quán)逐年增多，并得到國家認定，公司走上了效益逐年遞增、穩(wěn)定發(fā)展的時期。僅2020年，公司實現(xiàn)銷售產(chǎn)值4123萬元，稅收減免后實繳8萬元，實現(xiàn)利潤783萬元。投入研發(fā)的資金由上年110萬元，增加到170萬元，其中投入云管理100萬元。值得一提的是，艷林朝暉不忘初心，除了發(fā)放員工資506萬元，還給殘疾員工及主要看護人223人發(fā)春節(jié)慰問金111500元。

在問到十四五期間有何新打算時，看來她早已成竹在胸，說，要抓住鞏固扶貧攻堅成果，實施鄉(xiāng)村振興的大好時機，努力做好以下幾方面事。

一是著手籌辦龍山石羔鎮(zhèn)的“織女寨”，實行股份制經(jīng)營。愿意出資的出資，出技術(shù)的出技術(shù)，出土地的流轉(zhuǎn)土地，出房屋的出房屋，總之，在家鄉(xiāng)興辦一個集生產(chǎn)、銷售、休閑、觀光、娛樂于一體的基地，人人當老板，人人有事做，人人有錢賺。

二是將在惹巴妹手工織品有限公司試行股份制經(jīng)營，做大手工織品這一文創(chuàng)產(chǎn)業(yè)。根據(jù)全國不同地域文化，繼承、創(chuàng)新不同文化產(chǎn)品，并逐步推向國內(nèi)外。例如，繼續(xù)與已成功合作的山東濟南市聯(lián)合，突出魯?shù)匚幕⑷寮椅幕厣瞥銎湎盗惺止た椘罚辉谙嫖鼬P凰，突出苗族文化特色，推出其系列手工編織品等。也就是試辦一個擴大版的全國性的“織女寨”。

三是毫不松懈地搞好學習，練好內(nèi)功。除了結(jié)合實踐學好政治理論知識，目前，艷林已經(jīng)修完國家成人自學考試中的大專課程，正在撰寫論文。隨后她將一邊創(chuàng)業(yè)，一邊繼續(xù)攻讀本科、研究生，還將參加北大企業(yè)總裁班學習。

從26歲創(chuàng)辦公司，艷林已經(jīng)在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的道路上走過了10年。手工織品行業(yè)是一個勞動密集型產(chǎn)業(yè)，目前在冊員工1743人，遍及湘西州8個縣市，而且還在增加。這需要大氣魄，大手筆，大格局。格局，從本質(zhì)上說，是對世界上下左右的兼容度，是對世界萬事萬物包含正負能量的包容度。大格局從何而來？自然首先講學養(yǎng)，學養(yǎng)決定膽識，膽識決定眼界，眼界決定格局。這里說的學養(yǎng)，絕不僅僅指的是課堂上的學習與修養(yǎng)。一句話，大格局需要磨礪身心，開放心靈。

“……莫要說我們一無所有，

我們要做新世界的主人。……”

入黨宣誓大會上的《國際歌》經(jīng)常在她耳畔震響。

從湘西曾經(jīng)的特困山鄉(xiāng)奮斗出來的譚艷林，走在鄉(xiāng)村振興大道上的譚艷林，正為此繼續(xù)努力。

作者簡介

張登赤，男，苗族，中共黨員。湖南省湘西龍山縣人，吉首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畢業(yè)，先后在教育、文化、宣傳、史志部門工作，歷任龍山縣報總編輯、縣志主編、宣傳部副部長、副縣級調(diào)研員等職務。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發(fā)表作品50余萬字，音樂作品在央視音樂頻道、香港不老城會演獲金獎，文學作品兩獲全省征文一等獎，入選省州優(yōu)秀作品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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