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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善竹竿巷：孔府學審母訓劣童

民間故事

作者/劉龍飛

元明清三代繁盛一時的京杭大運河沿岸的碼頭城鎮，如山東地段內的德州、臨清、東昌府(今聊城)、張秋、大安山、濟寧、南陽、臺兒莊等，受南北漕運影響，風俗與山東其他地方多有不同。

這些城鎮中大多有一個竹竿巷，集中了江南才常見的竹編店鋪；街面上開設茶館，其鋪面格局、賣茶、飲茶風俗與江南茶館大致相同。濟寧的玉堂醬園由蘇州沿運河遷入，其產品至今保持著江南風味，并且仍用“姑蘇老店”的招牌。臨清的哈達織造，因喇嘛沿運河進京而興旺。江南以馬桶陪嫁的習俗，在東昌府沿運河的部分村莊流行，而明代東昌府的竹竿巷還曾出了件奇案。

明世宗嘉靖初年，東昌府知府長期空缺，后來有位孔子的六十二代“聞”字輩玄孫，叫孔聞汰，被朝廷任命為東昌府府學教喻兼管訴訟，一邊在府學當校長，一邊在府衙干著代理知府的工作。

一天，孔聞汰在府學考察秀才學業，發現有個叫張順的十三歲學生成績最好，張順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十二歲就考上秀才進了府學。但其父跑運河，張順考上秀才那年，父親就死在運河里，此后張順跟跟寡母張氏度日，而張氏以制作竹夫人為生，所謂“竹夫人”是竹匠用光滑纖細的竹皮，交織成一個一端封口一邊開口的、渾身孔隙的竹籠,由于竹籠中空而透氣,夏天手腳間夾個竹夫人,睡眠時就覺得涼快多了。后來為了更加涼爽就將竹夫人垂于深井中懸空取涼，所以就有人傳說竹夫人可通靈陰鬼。張順還給母親做的竹夫人寫了首詩句：“孤懸風雨檐，夏夜心卻寒。郎君從不見，卻伴何人眠？”

此詩一出眾人傳誦，大家都說明年省城濟南府會開秋闈舉行鄉試，張順如果去報名考舉人，一定會高中，孔聞汰也覺得如此。但孔聞汰覺得張順心思太重文章太過老辣，對師長同學也是陽奉陰違，如果有同學說他壞話，他表面不在意，但一定暗地告狀甚至自己施展小手段懲罰，同學都怕他，孔聞汰想找機會糾正于他。突然府衙皂班來報告說:‘’地保擊鼓稱發生重大命案，請李大人升堂。‘’

孔聞汰忙趕到府衙升堂，地保上堂說清晨先是有個裁縫在店里，被來上班的伙計發現用砍肉刀砍斷喉嚨而死，而后村南又有個殺豬匠被去取肉商販發現也死了，死時面色黝黑身邊有一只竹夫人，竹皮上有墨字:‘’我乃裁縫鬼，冤死赴黃泉，閻王允追兇，一命一命還。‘’而忤作驗尸后確認裁縫死于刀傷，而殺豬匠體內有劇毒，他家中還發現了殺人的刀。

人們都傳說鬼附身竹夫人下毒殺人，一時間無人敢再用竹夫人。孔聞汰聽聞馬上說道:‘’傳言荒謬無比，哪里有鬼神殺人報復之說，不過兇手隱蔽手段？‘’于是親自查看過兩具尸首，隱約覺得竹夫人上的字跡歪歪扭扭似乎在掩飾著什么。

孔聞汰退堂后到兩家查看，發現殺豬匠對門就是張順家，而張順去上門了，張寡婦閉門不見人，卻聽路人都在議論張寡婦，原來張寡婦母親年輕漂亮，有倆追求者而且就是這倆死鬼，而殺豬匠單純，裁縫好色，倆人都是光棍都百般討好張寡婦送錢送肉，張寡婦出于生活需要也都收了但打下欠條，準備以后有錢了償還，結果卻惹下無變苦惱落得謠言四起，張寡婦也深為苦惱，孔聞汰也發覺，本地家家戶戶種夾竹桃，沒法辨別是取用了誰家的枝葉取用下毒。

然后又去裁縫店查看，發現裁縫新裁了一身新娘服和一身新娘服卻只完成一半，問伙計是誰訂的，伙計支支吾吾最后招認:是昨晚裁縫給自己和張寡婦裁的，原來裁縫一直給張寡婦送錢，是因為張寡婦表面堅貞，卻私下承諾等張順考上舉人后就嫁給他，可是他有次早上去送錢時跟去送肉的殺豬匠碰到一起，倆人都氣沖沖的出門后爭執起來，裁縫才得知張寡婦對殺豬匠也有相同承諾。

裁縫不敢跟殺豬匠打架，但回到店里覺得上當了生氣，于是又說要回去威脅張寡婦揭發她的丑事，出去后下午回來，卻高興說張寡婦答應三天后跟他結婚，還送了竹夫人表明心意。然后就開始裁剪新婚禮服，伙計回家時他還在干活，結果晚上就被殺了。

孔聞汰覺得孩子嘴里沒瞎話，于是第二天上學時把張順叫出來詢問:‘’張順，我相信你是好孩子，我問你，你母親是否曾送竹夫人給裁縫？‘’

張順頓時嚇得跪下全招認了，事發當天晚上，裁縫來威脅揭發，于是張寡婦承諾三天后嫁給裁縫，又送了竹夫人，裁縫興高采烈走了。隨后張順看到媽媽去了殺豬匠家于是偷偷跟過去，偷聽到媽媽說裁縫威脅調戲她，又搶走了殺豬匠送給她的竹夫人供他猥褻。

于是殺豬匠氣哼哼拿刀走了，媽媽立即采了很多夾竹桃葉碾碎在酒里下毒，殺豬匠凌晨回來說殺了裁縫，媽媽請他喝酒，殺豬匠動手動腳，媽媽讓殺豬匠回去等著，一會兒又拿著筆去了殺豬匠家很快又回來了，結果第二天又聽到殺豬匠的死訊。

孔聞汰沒想到會如此順利，但張順所說嚴絲合縫沒有紕漏，孔聞汰覺得可以結案了。孔聞汰又命人找來張寡婦，說張順跟別的孩子打架，因為別的孩子說她與男人一直私通。

張寡婦頓時臉色冷白說:“我一直守身如玉。可以找穏婆驗看我最近有沒有行房的痕跡。”

孔聞汰聽后心冷如冰，暗自嘆息張寡婦為了兒子什么都做的出來。拿出張順供詞，張寡婦無語，孔聞汰嘆息說道:‘’竹夫人是殺豬匠送你的定情之物吧？所以他才如此看中。但你用來殺人，真是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最后也成了他的送葬品。‘’

張寡婦跪下求饒說:“李大人，我對倆人只是虛于應付，借他倆錢財支持張順學業，斷不會與他們有私情，我只等請張順中舉為官后，他倆斷不敢再來糾纏，沒想到裁縫鬧事，如果事情揭發出來，張順哪里還有顏面上學？所以我不得不殺了他倆。但求大人同意，等張順中舉當官后，再容我自首。”

孔聞汰搖頭:“張氏，你哪里知道？等張順入仕后再揭發出這樣事情，對他傷害就更大了，不如在他入仕前解決，以后張順教育全由官家來管，你放心去吧。”

張寡婦只得磕頭致謝，于是孔聞汰升堂公布案情，張寡婦秋后問斬。

下堂后，孔聞汰心里卻很不舒服替張順難過，不禁拿出張順以前的文章看起來，看著看著突然呆住了，然后掩卷嘆息不已。三天后女監突然爆出消息，張寡婦在女監死了，而尸首就停在府衙大堂，一時間百姓都去看熱鬧，只見張寡婦尸體面目黝黑，身邊還有一只竹夫人，竹皮上也寫著一首墨詩:“我乃裁縫鬼，黃泉太孤單。娶回王寡婦，陰間結雙聯。”

一時間人們都傳聞竹夫人又來殺人了，孔聞汰升堂，找來女監的女獄卒們詢問:“是誰送給張寡婦竹夫人使用的？”

一位上年紀的女獄卒忙跪下說道:“大人啊，是我見天氣炎熱，張寡婦在獄中備受煎熬，我覺得她已經被判死刑，實在可憐。于是就去她店里取回一只竹夫人給她使用，卻沒想到招出惡鬼殺人啊。”

孔聞汰嘆息說:“既然如此，那就是天意了，看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作惡之人必有報應。所以你也不追究責任，就將張寡婦定為自然死亡吧。”

然后又問張順的意思，張順卻面現驚恐強做鎮定也說沒有異議，這時裁縫族人卻趕來，向孔聞汰提出裁縫生前都曾追求過張寡婦，張寡婦還送了竹夫人定情，裁縫最近又托夢說:“閻王答應我迎娶張寡婦了，張寡婦最近就要死了，奪了她的尸首，我就會與其鬼魂地下完婚。但要動作快，因為殺豬匠已償命贖清罪惡，也被閻王允許娶回張寡婦了。”所以請求孔聞汰準許，將張寡婦尸首埋入自家死者棺中配成陰婚，作為報酬會向張順支付學費生活費，直到他考上狀元。人們都覺得裁縫家人要求雖然荒誕但卻合理，于是孔聞汰又對張順說:“最近官府也財政緊張，恐怕不能擔負你的學費生活費了，如果有人擔負卻是好事啊。”

張順聽說無錢讓他上學，先是驚恐又瞬間平靜，后面聽說要配陰婚管他學業就忙應允了，但表情尷尬似乎在壓制自己頹廢的情緒。沒想到殺豬匠家人也找來，也是一套詞，而且還說:“張順口供中都已說明，其母更中意殺豬匠，所以要求將張寡婦尸首配給我家死者，我們也會支付張順學費。”

大家覺得殺豬匠家人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但但張寡婦只有一具尸首怎么能配給兩家？孔聞汰也說無奈向張順問計，張順沉思許久，突然氣急敗壞說道:“不如拿斧子，將她尸首劈成兩半怎么樣？我是不是就有雙倍收入了？”

眾人聽了都驚愕無比，張順卻渾然不覺，突然張寡婦一聲長嘆悠悠坐起，張順嚇得坐在地上。三天前，孔聞汰夜間找來張寡婦問到:‘’張寡婦啊，你還要替張順承擔多久？雖然張順設計縝密，我也差點被蒙蔽，但他性格缺陷讓他平時劣跡斑斑，終于露出了尾巴。‘’

張寡婦說道:“兇手是我，與我兒子何干啊？”，孔聞汰嘆口氣拿出證據，原來平時張順曾炫耀過反手也能寫字，并偶然寫在了卷子背面上，被孔聞汰昨晚偶然看到，發覺張順反手筆跡跟竹夫人上的筆跡一模一樣，而且孔聞汰想起裁縫死的當天上午，裁縫第二次去了張寡婦家攤牌，下午張順沒來上學，孔聞汰問過同學，有同學說孔聞汰說母親準備要搬家，要他在家收拾。

張寡婦無力反駁全部承認了，說竹夫人是她親手編的，不是殺豬匠送的，她呀與倆人沒有任何私情。送竹夫人給裁縫只為打發他，然后自己趕緊帶著張順遠走他鄉。沒想到張順卻動了心思，為了維護自己名聲，偷偷向殺豬匠告密撒謊，導致殺豬匠殺了裁縫。回來殺豬匠一說，張寡婦也傻了，就勸說殺豬匠也趕緊逃跑，結果張順給殺豬匠送了摻有夾竹桃葉汁的毒水，等殺豬匠回家，張順才跟母親說了一切，張寡婦傻了過去看殺豬匠已經被毒死，張順卻胸有成竹，過去題詩，又讓張寡婦偽裝鬼手指甲印。卻沒想到張順被揭發后，把一切推到她身上。但是她是母親怎么會怪張順？

孔聞汰卻說道:“朝廷規定十五歲以下兒童殺人都可以以贖金代替，張順一定知道這點，卻仍不愿意自己承擔，太讓我失望，他一定是被揭發劣跡而不想失去大好前程，但事情敗露，張順有此殺人劣跡就不可能再當官了，就算僥幸蒙騙入仕當官，也會因性格惡毒做不成好官，所以我會斷張順退學務農了此殘生，而根源還是張夫人寄托希望太大導致張順傲慢自私釀成惡果，你也要承擔很大責任，希望張夫人明白。”’

張寡婦卻不信張順冷酷到如此地步，她把他相信張順知道刑法規定，不然一定會主動承認的，一直說張順只是一時氣憤而做出傻事，不能斷送了他的前程，所以要求孔聞汰體諒讓她去代死。于是孔聞汰才導演了二鬼爭尸的鬧劇，張寡婦只是服了藥假死而已，而裁縫，殺豬匠兩家和眾多觀眾，只是被請來演戲捉拿真兇的。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下，張順步步入局，心理防線逐漸崩潰，也被揭下層層面具終于露出最真實的自我。

見到張順要劈開自己尸首，張寡婦徹底覺悟了，決定要張順自己來承擔這一切。于是孔聞汰公布案情真相，姑息張順年幼，斷張順免除刑罰，一生務農以支付贖金，張順不服說道:“可憐我張順滿腹經綸有天才之名，但因為出身不得施展，上天太不公了。”

孔聞汰喝道:“張順，你還是不覺悟。你自私無比，不憐憫母親苦心，甚至為自己名譽逼迫母親代死，辜負師長教育，蔑視世人正常七情六欲，就算那裁縫殺豬匠，覬覦你母姿色，卻也從未越雷池一步，也一直對你照顧有加，你卻僅僅因為顧及自己名聲前程，將二人殺死。今日同樣為了前程，竟然要劈分母尸。上天對你百般照顧仍不自知，你不孝不忠不仁不義自私無比，你才是對上天不公才對。‘’

張順無言以對方知悔過但為時已晚，抱住母親懺悔，張寡婦卻推開他獨自走了再無所蹤。從此張順一人務農還債，終生未娶，常常自唱兒歌:“可氣小童生，抱怨天不公，竹人殺二命，斧劈母親生。書院從此遠，高堂影無蹤。少年別學我，自私誤前程。”

文章作者

劉龍飛，1980年出生，原籍河北省定興縣，現居北京。2001年開始寫作，至今已在全國五十多家雜志報社，發表文章200余篇，近50萬字。

2015年，創作的微劇本《孔雀的進化》榮獲嘉陵江文化協會舉辦“南充杯”微電影劇本征文優秀獎。

2016年，創作院線劇本《血色進化》榮獲第七屆重影杯劇本大賽提名獎。

2017年，創作《大明清官故事一組》入選山東文化廳“傳統故事征集第二批”。2017年，創作《文昌之名抵千金》榮獲國務院、光明網“全國最美地名故事評選”三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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