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拓展：

高倩

今早散步，在馬路邊的自行車道上，看見一位年輕的母親專心輔導幫助自己的孩子學騎自行車，車子是公用的美團小黃車，沒有橫梁，車身小巧。孩子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扎著兩個俏皮的小辮子，兩只小手掙扎著握住車把，一只腳跨過去吃力地踩著腳踏板，屁股勉強坐上車座，就這樣兩腳只能把腳踏板踩成半圈，母親一只手扶著車座，緊跟著孩子和車子。車子扭扭捏捏地爬行著。這里是城市新區，街道寬闊，正值清晨，人流稀少，樹木花草借著初夏的陽光滋潤，風景這邊獨好，這對母女成為樹影斑駁的紅色塑膠自行車道上風景的核心，成為這景色中靈動的一幅畫。看著這母女倆從我眼前滑過，我的心“怦”然一動！

是的，我心動了，我突然想起我也像這個小姑娘這么大的時候，學習騎自行車的那段經歷……

大概是上世紀70年代初，七八歲的我，開始羨慕哥哥他們騎自行車。確切地說，我家還沒有自行車，但我叔父家里有一輛搞不清是什么牌子的自行車，28型大號橫梁自行車。叔父是國營工廠的工人，每天騎車去離家十幾里路的工廠上班。哥哥們就是用叔父的車子學會騎車的，在叔父不上班的時候，如果有急事，就騎著叔父的車子去辦事，所以叔父的車子很少有空閑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哥哥騎車子時那種瀟灑，那種風度，讓我十分地向往。

我悄悄給母親吐露過想學騎車的心思，母親很驚訝的樣子，說：“你給咱把娃看好就行咧，包胡想（不要有別的想法）”。我那時候還沒有上學，每天的主要任務是看管我妹妹，妹妹比我小六歲，母親每天都是匆匆忙忙的樣子，沒有多余時間和我費口舌。是的，現在我完全理解母親的不易，一大家十口人，單是每天三頓飯都不好對付。但在當時還是很有一些怨氣，怨氣就怨氣吧，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小女孩的這點兒怨氣的，我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于是，我觀察到，一般情況下叔父這個車子在剛吃完晚飯那陣兒是沒有人用的。于是，我匆匆吃完飯，默默溜出去，偷偷地學。

叔父家和我家是隔壁，而且我們兩家共用一個院子，中間沒有界墻。車子就放在叔父家門前院墻里邊，不用上鎖。面對這個橫梁28型大號自行車，我第一次去摸車把，有些吃力，雖然我比同齡人個子高，但當兩手扶住車把的時候，腳還是夠不著去踢開車撐子，一使勁兒車子倒了，我整個人趴到車子上了！還弄出動靜來，幾個哥哥都出來了，看到我的狼狽相，哈哈大笑！大家幫忙把我和車子一起扶起來，母親也跟著出來，看到我的樣子笑著說：等我娃將來出門（出嫁的意思）的時候，給我娃買一輛新新的自行車！

“新新的自行車”還只是個愿景，我還是想盡快學會騎車。所以常常故技重演，但所幸再也沒有發生連人帶車趴倒的現象，每次都順利地推車出了院子，在街道上扭七咧八地行走，車子好像故意和我作對，明明是寬闊平坦的大街道，有幾次車頭硬生生撞到了街邊的樹上！提心吊膽，卻激動不已。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也不知道緊張激動了多久，慢慢地車子也和我彼此熟絡了，不那么擰巴了，我甚至可以把左腳放到腳踏板上，右腳抬起來收在身后，推著車子呼啦啦往前沖了！

幾年后終于有一天，大概是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的左右腳都可以踩上腳踏板了，雙腳并用，踏半個圓圈，車速也明顯快多了，感覺很好很好的。但因為身高原因，右腳只能從大梁下伸過去，不能從大梁上或者車座上跨過騎上去，盡管如此，我確定我已經會騎自行車了！而且曾經多次背著母親騎車去村頭的商店買鹽和醋，或者在村邊各處亂轉。覺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騎自行車，騎著車從街道上飛過，騎著車從樹林邊飛過，騎著車從綠油油的田地旁飛過，天藍的干干凈凈，云兒像棉花一樣白，小鳥一群群在樹林里嬉戲，大人們在地里忙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祥和，那情那景，那年那月，留戀至今，回味不盡。

圖片來自網絡

但美好的事情總是匆匆而過，難以持久。記得是一個星期天（那時候還沒有雙休日），母親安排五哥和我用架子車把外婆接到家里來。五哥不知道去哪里玩兒了，我找不到他，正好看見我叔父的自行車在那里放著，于是立即推車上車，一溜煙出了村子，奔向外婆家方向。外婆家的村子在我村子南邊，距離我家四里多路，不遠，是平坦的大道，但中途要翻過一條鐵道，鐵道路基很高，也就是說來回要上坡下坡。我騎車去的時候，上坡都必須下車推行，可見坡度不小。但當時根本就沒有想那么多，一心只想著趕快見到我最最親愛的外婆。外婆70多歲了，經常到我家來，身體雖然看上去還硬朗，但她有高血壓，據說是高壓160，而且外婆身材高大，體胖，還是小腳，走路拄著老人拐杖，所以每次來我家，要么是我們去接，要么是表哥送過來，一般用架子車或者三輪車接送。

當我一個人把自行車放到外婆家門口的時候，外婆早已穿戴齊整，拄著拐杖在門墩子上坐著等。她看到我很高興，張開缺了一顆牙的嘴笑盈盈地，從懷里拿出一個手帕包裹，打開來給我取出兩個點心，我最最喜歡的點心。吃完點心，我把外婆的那個包了幾件換洗衣服的包袱往車頭上一掛，小心翼翼地把外婆扶上車后座，就那樣左腳踩住腳踏板，右腳從橫梁下伸過去，騎著車走了，在鐵道上坡處，我讓外婆下車跟著我走上去，過了鐵道，再把外婆帶上車，一路回到家，很順利，我也很得意。

回到家里，母親正在做飯，她看到我扶著外婆先是一愣，然后高興地過來招呼。然后問我：“今日兒咋這么快？”，外婆滿面笑容地說，她是坐著我的自行車來的。“啥？”我母親頓時臉色大變，當得知詳情后開始訓斥：你這個娃太膽大了！你婆（我外婆）快80歲了，血壓那么高，萬一把你婆摔了碰了？我怎么給你舅舅交代？路上那么高的坡，你是咋騎過來的？你等著我忙完了在收拾你！

母親的活永遠忙不完，所以也沒有顧上收拾我，但母親說她為此后怕了好一陣子，我也慢慢意識到自己的幼稚和莽撞，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

此后的處理結果：以后不許再摸自行車！說實話，此后我也不再騎車了，也不喜歡那個自行車了，好像我犯的錯誤也有它的責任一樣。我的美好的自行車記憶就此嘎然而止。

若干年后，每每想起這段經歷的時候，常常產生一個疑問：當時我外婆怎么不阻止一下我，拒絕坐我的車子呢？她老人家怎么就對這樣一個小姑娘，一輛大號的自行車，這么明顯的安全隱患，沒有察覺呢？好多年后我才慢慢想明白：外婆因為喜歡我所以信任我！

看著馬路旁整整齊齊排放的許許多多的小黃自行車，很羨慕剛才那個學騎車的小姑娘，但她娘兒倆的身影已消失在這美妙的晨光中。

學騎車的母女倆

2022年7月6號

拓展知識：